金丝梦(58)

母亲和父亲见面的次数很少，每次都是在法院，但每次见面之后，母亲都能得到一大笔钱，足够支付他们日常生活所需。

只要有钱了，母亲就会好起来的。孟今尧这样想着，十分希望三天的时间快点过去。

他还没见过父亲，但母亲说他和父亲长得很像，他打算三天后也跟着母亲去法院，亲眼看看父亲是怎么样的。

三天很快过去，临出门时母亲却不让他跟着。

“你在家里待着，我很快就回来。”

母亲打扮得很漂亮，穿了平时根本不会穿的裙子，还喷了听说很贵的香水，孟今尧忍不住问，“你去见父亲吗？”

母亲点点头，当天夜里很晚才回来。

那天之后不久，母亲带他搬进了新的公寓。新公寓的墙壁没有发霉，地板没有缺口，每一扇窗户都完好无损，无论开关都不会发出刺耳的噪音。

空气里都是干净的味道。

“以后我们住在这里。”母亲容光焕发，很高兴地向他宣布，“你也可以继续上学了，宝贝。”

“一定要考到好成绩。”母亲亲了亲他的脸颊，“你是最优秀的，妈妈相信你。”

新的学校很漂亮也很远，母亲交了很多费用，让他住进宿舍里，每个月来看望他一次。

为数不多的几次见面中，孟今尧发现母亲的肚子越来越大。

最后，他知道肚子里的是妹妹。

孟今墨开始上学那年，家里又陷入拮据。孟今尧拿到学校设立的最高奖学金，找了餐厅兼职，用奖学金和工资加上爷爷打来的生活费，把母亲为了买奢侈品而欠下的债务还清。

爷爷是突然出现的，在他拿到奖学金后的某一天，在街上喊出他的名字。

“孟今尧。”

母亲几乎不喊他的中文名字，但他一直记得自己是谁。

爷爷给了他一张卡，每个月都会往里面打一笔钱。他本来想存下来，但孟今墨害怕上门催债的人，夜里总是做噩梦惊醒，然后坐在自己的小床里抓着被子很小声地哭。

账户重新归零，屋子里空气又变得浑浊，孟今尧发现母亲又开始联系律师。

但这次的官司打完，她没有任何收获。

孟今尧害怕开始酗酒的母亲会伤害年幼的孟今墨，主动联系爷爷预支下一年的生活费，但等他从学校回到家，却发现母亲人去楼空。

爷爷并没有答应他的请求，而是出钱从母亲手里买下了孟今墨的抚养权。

爷爷送他的十八岁成人礼物，是只由他和孟今墨两个人组成的家。除此之外，再无其他。

生日那天，平时不来往的邻居送来包装精美的礼物。孟今墨迫不及待帮他拆开，得到一只潦草破旧的泰迪熊。

泰迪熊底下压着一层糖果，糖纸也有磨损，孟今墨没注意到，满怀期待撕开，先看到一层霉菌。

不死心又撕开剩下的糖果，却发现没有一颗能吃。

孟今尧在孟今墨的注视下把唯一收到的生日礼物全都丢进垃圾桶，决定以后不再过生日。

——

孟今尧想，他第一次对乔宁产生别样情愫时，可能是听到赵欣桦在手机数落她自私自利的时候。

手机里赵欣桦刺耳的声音穿透了空气，无边蔓延，唤起他尘封已久的记忆。

母亲比赵欣桦更凶狠，她会突然闯进他的房间，哭着揪住他的头发质问他为什么长得和父亲那么像，让她看到都觉得恶心，在得知爷爷联系他之后，还会满身酒气扇他巴掌，逼他求爷爷要更多的钱来买衣服。

乔宁和曾经的他一样，忍气吞声，竭尽全力只为了在外人面前维持表面的尊严。

也许让他留意到乔宁的并非乔柏天，而是赵欣桦。

他鼓励乔宁搬出来，出于他对她的占有欲也是为了帮她摆脱赵欣桦，后来乔柏天回来离婚，他帮赵欣桦拿到赔偿金，本意是想让赵欣桦拿着钱离开乔宁，就像当初母亲离开他和今墨一样，却不曾想乔宁在那之后第一时间是找许依扬帮忙介绍心理医生给赵欣桦做治疗。

孟今尧记得很清楚，乔宁生日那天晚上，她主动拿着蛋糕来找他，他在事后问她为什么不恨赵欣桦。

他以为她会说她不忍心看赵欣桦一个人生活，毕竟那是她的妈妈，相依为命的妈妈。

如果她这么回答，孟今尧想，可能他不会继续为她着迷。

乔宁却回答他说，她觉得母亲的偏激其实是父亲角色缺失的放大，缺失的部分是问题的根源，但是往往很难被注意到，所以母亲无形之中替父亲挡下了多一份的仇恨。

她一直以来都比他多了一分清醒。

乔宁想摆脱赵欣桦，但她自始至终恨的都是乔柏天。

而他，厌恶的却只有母亲。

厌恶到他已经忘记了她的名字。

——

孟今尧第一次见到父亲孟谌，是在爷爷孟堂的寿宴上。

他几乎是第一眼就认出了孟谌——母亲说得没错，他们长得很像。孟谌显然也认出了他，但他没有任何表示，看过他一眼就挽着娇俏女伴的手在孟堂身边落座。

寿宴上没有自我介绍的环节，孟今尧第一次参加冠以孟姓的宴会，不认识任何一个在场的来客，但这并不妨碍他在宴会散场后得知那个女人是孟谌的第四任妻子。

不仅如此，他还听到了自己的名字。

“老爷子很看好那个美国的孩子。”有人说。

“纽约的还是旧金山的那个？”另一道声音问。

“纽约的那个太笨，老爷子早就不管他了，我说的是旧金山这个。他今晚也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