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把明月画心头(188)
傅徵的睫毛颤了颤,似乎在回应钟老夫人的话。
而就在这意识渐沉,即将再次陷入昏睡时,人又突然惊醒了,他倏地抓住了钟老夫人的手,不顾肺腑的伤,提声开口问道:“师娘,现在是什么时辰?”
现在是戌时三刻,两天前傅徵约定闻简在对岸思云行宫中点火的时间。
此时,站在城楼上的谢悬正要转身离开,却忽地看到了对岸半山腰处火光一闪,进而接连成片,燃起了冲天烈焰。
“着火了,对岸着火了!”跟在谢悬身边的小内侍大喊了起来。
没过多久,金央大营中传来了三声急鸣,紧接着,有小兵奔下山,似乎是想引江水灭火。
这时,守在西江渡口的禁军士卒看到,对面,一道身着白衣的人影徐步走向江边,似乎正在凝望京梁那高耸的城楼。
居高临下的谢悬一眼认出,那正是自己的长子,敦王谢裴。
“大殿下……谢悬身边立刻有人叫道。
谢裴为什么会在这里?
他不是叛逃去了草原吗?
难道之前那传得沸沸扬扬的流言是真的,敦王谢裴不仅是大兴皇帝所出,还是高车人的圣子?
转瞬之间,人心浮动,敦王谢裴现身敌军之中的消息飞速传遍了守城的禁军。
有人窃窃私语地讨论,有人大张旗鼓地宣扬,还有人直言,所谓北方几大世家飞速投降了高车,就是因为他们像当年的傅徵一样,把宝压在了敦王身上。
毕竟,那可是敦王,是谢青极的皇长子,是高车人未来的圣君。
而当这些话传至高立城头的谢悬耳中时,他忽然开口问道:“对岸放火的人是谁?”
钟老夫人没有拦住执意要起身出宫的傅徵,而谢悬留下看管他的内侍、兵卒自然也拦不住。
意识到自己所谋划的一切即将暴露于谢悬眼中时,傅徵不顾钟老夫人阻拦,再次吞下了两颗化骨丸,强撑着起身,要去正德门。
而当他赶到时,正德门下已是一片火海。
对岸有人放火烧了金央人仅存一半的浮桥,而这边,则有人赶在如此紧要的关头,主动搭上浮桥,奔向对岸。
站在城楼上的谢悬接过了严珍递来的长弓,他将箭尖对准了立于岸边的谢裴,目光狠狠一沉。
“陛下!”正在这时,傅徵的声音响起。
谢悬蓦地转身看向他。
而与此同时,始固山的那头传来了阵阵喊杀声。
——四象营到了。
披着金央人铠甲,戴着金央人头盔的闻简把头顶黄翎一摘,身上金甲一撕,举剑高声喊道:“弟兄们,四象营援军在此,我等定能将蛮子赶回老家!”
随他一起蛰伏始固山的几百轻骑立即扬声高呼附和。
下一刻,身着玄铁甲的四象营前哨骑兵从山峦中奔袭而出,直冲正欲还击的金央士卒去。
闻简定睛看去,只见为首那端坐马上的将军年纪轻轻、面貌英俊,正是半年前曾从营中叛出塞外的参谋“白清平”。
只见这白参谋从皮筒中抽出一支长箭,拉弓对准了金央人挂在高船船头的金旗。
“啪”的一声,金旗扑坠入火海。
此时,对岸搭来的浮桥已至谢裴脚下,而就在这位马上将被诸将扶上正统之位的皇子准备踏上浮桥时,忽地听到身后响起了一道洪亮的声音。
就看祁禛之摘下了玄盔,冲那正德门上的皇帝谢悬高声喊道:“陛下,罪臣祁禛之来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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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像只是远远地见了一见。。
第78章 虎符军印
祁禛之的声音传来时,谢悬正用剑指着傅徵,质问他此时此刻到底站在哪一边。
傅徵的眼中映着泱泱火海,他笑了一下,回答:“臣,站在胜者一方。”
谁是胜者?眼下并不分明。
但谢悬能看得到,越来越多的禁军士卒投向对岸,原本被闻简烧光的浮桥行将从这一侧搭起。
“我就知道,阿徵,我就知道……”谢悬轻笑了一声,“那日严珍告诉我,说你在司徒府中一席话讲得慷慨激昂,叫城中那些自享富贵的世家子弟们都拿起了兵刃,要上战场保卫京师。而我分明记得在过去,阿徵你从来瞧不上那些最擅临阵脱逃、投降倒戈的世家大族了。现在我终于明白,你要的就是他们临阵脱逃、投降倒戈。”
傅徵没说话,他眼神平静宁和,脸边碎发被微风徐徐吹起,就好似眼下发生的一切都早在他预料之中。
“阿徵,”谢悬叫道,“你是何时谋划好今天这一切的?”
傅徵回答:“臣没有谋划,臣只是顺水推舟罢了。半年前敦王去到天奎,告诉臣,他想要这个天下,臣于是决定帮他得到这个天下。只不过,得天下者要顺民心,臣也不知是陛下您更顺民心,还是敦王殿下更顺民心。”
谢悬握着剑,更进了一步。
傅徵无惧贴在自己脖颈上的冰冷长刃,他也更进了一步,继续道:“但敦王殿下一路赶杀北塞平民,收拢世家,以致京城内也民心浮动,来日若是他掌权,他只会做个和陛下一样的残暴之君。”
谢悬的手轻轻一抖,此时,他忽然看不明白傅徵了。
“之前臣说,臣不会让京梁沦陷的,臣说到做到。”傅徵淡淡一笑。
就在这句话话音刚落时,对岸突然传来一声嘶鸣,紧接着,数十只赤红的格布日格从始固山山巅那头飞掠逼近,直冲站在城楼上的谢悬而来。
谢悬瞳孔猛缩,转身要躲,谁知却被其中一只格布日格狠狠地抓住了肩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