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把明月画心头(56)
“大司马”三个字好似根引子,登时炸开了两人之间最后的忍耐。
傅徵猛地一拍小几,震得满桌战报狠狠一颤,他提声道:“孟伯宇,你闹够了没有?”
孟寰大笑:“我闹?我真想闹得全天下皆知,你傅徵就是个薄情寡义的小人,就是个欺师灭祖的奸佞。可是你知道吗?我不能,我不能让全天下看清你的面目,我还要冠冕堂皇地维系着你的脸面!我才是最可笑的人!”
傅徵一动不动地看着他,藏在袖笼里的手已抖如筛糠。
“滚。”他吐出一个字。
孟寰无动于衷。
“我叫你滚!”傅徵抓起桌案上的砚台,砸向了孟寰。
孟寰一身玄铁甲,撞得砚台四分五裂。他嗤笑了一声,头也不回地走了。
傅徵晃了晃,身体瞬间一垮。
不知过了多久,门外再次响起脚步声。
“将军?”是杭六。
傅徵抬起头,眼光有些迷离。
杭六先是一怔,随后一步跨上前,扳过傅徵的肩膀,又气又急:“你吃药了?”
傅徵一时没反应过来:“什么?”
“我问你,你是不是又吃那个药了?”杭六的声音都在发抖。
傅徵缓慢地抬了抬嘴角。
杭六一把抓起他放在地上的问疆,拽着傅徵就要走:“回天奎。”
“回什么?”傅徵无奈,“老六……”
杭六瞪着他:“将军,你疯了吗?”
傅徵按了按眉心:“还行,目前神智清醒,一切良好。”
“将军……”
“行了,”傅徵轻叹一声,“你联系上老七了吗?今早在祥龙驿,我只见到了祁二郎一人,他身上带着老七的千金线。”
杭六认命地被傅徵牵走了话头,他答道:“没有,但是我收到了老七留在南门县的暗号。他很可能……被虎无双的手下抓走了。”
傅徵眼神微闪,看向杭六。
杭六抿了抿嘴,似乎是下了很大的决心:“将军,有一件事,我得告诉你。”
“你觉得虎无双为什么想见我?”傅徵直接打断了杭六,并不打算知道这人到底准备给自己汇报什么。
杭六摇头:“我想不出。”
傅徵不紧不慢地翻看着孟寰的战报:“我怀疑,他知道了什么。”
杭六一滞。
“先是二十四府中冒出了细作,把杭七带着我的令牌和手谕去四象营的事漏了出去,虎无双便立刻带人围堵枫山驿,还大张旗鼓地抓了人质。通天山的主力军埋伏在古铜台,似乎是要偷袭四象营,可谁知不等孟寰大举进攻,便一泻千里,溃不成军。但虎无双不但不慌,还有闲情逸致追着杭七捉人,又跑去祥龙驿围堵吴玉琢,准备抢他手上的换防图。换防图没抢到,就叫嚣着如果我不露面,他便要把人质全部斩首示众。”傅徵说到这,微微一顿,“然后,六神无主的孟寰忍着恶心,也要把我请回来。老六,你说,真正想见我的人,是在通天山呢,还是在四象营呢?”
杭六瞳孔紧缩,立刻警觉了起来,似乎下一刻就会有心怀不轨的刺客破窗而入。
傅徵笑了:“别紧张,刚刚我一个人在这里坐了半天,也不见有人动手。”
“将军,”杭六还是放心不下,“咱们还是回天奎吧。”
“回什么天奎,”傅徵哭笑不得,“我好不容易甩了王雍,得几天清净,求你饶了我吧。”
“可是……”
傅徵不听他“可是”,转而说道:“我觉得,这四象营里,有人在和虎无双打配合。”
杭六轻轻抽了口凉气。
这时,傅徵从袖口抽出一张长长的字条,递给了杭六:“这是祁姑娘的来信,你可以看看。”
杭六一目十行读完,后背顿时炸起一层冷汗:“将军,难道四象营里真的有……”
“有没有,现在还未可知,但那些流进四象营的粮草去了哪里,我现在倒是有了个猜测。”傅徵一抬嘴角,“所以,这虎无双,我还真得见一见。”
“那我跟将军你一起去。”杭六立即接道。
“你想去,人家‘定波王’也得让你去啊。”傅徵失笑。
“不管怎么说,我绝不会让将军你一个人去见他。”杭六斩钉截铁道。
“放心,你同意我一个人见他,孟伯宇也不会同意。”傅徵一边按着太阳穴,一边思考道,“但四象营肯定不能光明正大地跟在我身边,要想全身而退,咱们或许可以想办法先把这滩水搅浑。”
杭六不懂如何“搅浑水”,但他直觉意识到,傅徵不会琢磨出什么好主意来。
果然,就见这位曾把大兴四境友邻全都搅得不得安宁的大将军愉快一笑:“老六,不如,你去把那位慕容子吟请来通天山做做客吧。”
杭六趁着夜色出发,虎无双的回信也趁着夜色回了天轸。
凌晨,一脸疲态的主将们又一次被孟寰召进了议事堂。一片沉默中,众人传阅了“定波王”送来的密信。
傅徵坐在小几后给大家倒茶:“怎么不说话了?”
孟寰举着信:“你想让我们说什么?”
闻简生怕两人当着其他人的面夹枪带棒,赶忙插话:“少帅,那山大王自不量力,您何必迁怒傅将军呢?”
傅徵把几个小盏依次排列在前,很认真地给每个人都倒了杯茶:“先喝口水,润润嗓子。”
孟寰扫了一眼他那娴熟的动作,讥讽道:“傅将军在京梁时没少伺候人,连点茶这种穷酸文人的活儿都学会了。”
“这叫附庸风雅,”傅徵嫌弃地一摆手,“你个大老粗,不懂别插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