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把明月画心头(55)
傅徵进门时,白虎、玄武两帐下的十四位主将都已候在了屋中。他们一见傅徵,齐刷刷地跪了一片,直呼“拜见大司马”。
傅徵抬脚一踹正跪在门边的少年将军:“再领着他们胡闹,小心我给你大哥告状,让他来收拾你。”
那少年一扬脑袋,瞪着双水灵灵的眼睛笑道:“我大哥在滦镇呢,你快去啊!”
这位正是“三朝宰相”吴忠归的小儿子,吴瑛的幼弟,吴琮。
傅徵一拍这少年扬起的脑袋,笑骂道:“都赶紧给我滚起来,少整这些虚的。”
主将们大笑,其中有两个相熟的拉过傅徵,把人上下打量了一遍:“你怎么瘦这么多?皇帝老儿克扣你饷银了?”
傅徵笑而不答。
这屋中有一大半的人他都不大认得,大抵是饮冰峡一战后,被提上来填补空缺的新人。
想到这,傅徵无声地叹了口气,他看了眼站在人群之外的孟寰,开口道:“少帅,脾气闹完了,可以来讲讲战况了吗?”
第23章 把水搅浑
若非实在没办法,孟寰是绝不会写信给傅徵,要他回来主持大局的。
可眼下这般情况,孟寰着实没了主意。
虎无双扣着人质,收兵回了通天山,与四象营遥遥相望。
那通天山一侧狭长,面朝滦镇,易守难攻,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之势,另一侧陡峭,光秃秃的石壁正对金央部族,成了一道天然堡垒。不然,四象营又怎会让那自封的“定波王”在民间逍遥快活好几载?
孟寰虽说鲁莽,却不痴傻,他清楚自己决不能盲目攻打通天山。但不打通天山,皇帝亲手签下的剿匪令怎么办?那些不光有朝廷命官,还有平头百姓的人质怎么办?
孟寰纠结了整整一夜,到底没忍住,把信递到了傅徵手上。
这是他最讨厌的人,也是他最信任的人。
沙盘前,整个四象营的主心骨正盯着通天山的地形图沉思,孟寰站在他身旁,按捺不住问道:“打吗?”
傅徵看他:“打什么?”
“通天山啊!”
“你觉得能打吗?”傅徵真诚地看着他。
孟寰不敢回答了,生怕傅徵在自己属下面前驳自己的面子。
傅徵叹了口气:“虎无双料定了我们不会打,因为他比在座各位都清楚,四象营打不上去。”
“那现在怎么办?总不能看着那山大王把手上的人质全杀了祭天吧!”孟寰急道。
余下的十四位主将听到这话,也不约而同地看向傅徵。
傅徵却又不说话了。
孟寰脾气急,他恨不能拎起傅徵,好好抖一抖这人,让他把该讲的不该讲的全抖出来。
“急也没用,”在孟寰准备嚷出下一句话前,傅徵开口了,“虎无双现在最期待的,就是你带着人上去送死。”
“那你说怎么办?”孟寰被他磨得没脾气。
傅徵抬起头,环视四周:“那位‘定波王’不是想见我吗?如此,我去见见他好了。”
一众人面面相觑。
傅徵笑了一下:“但我记得,虎无双并没有说他要在哪里见我,少帅,你不如修书一封,送到通天山门口,去征询一下人家的意见,看看……我们是在他的通宝大殿里会面,还是在天轸要塞里会面。”
“你……”孟寰瞪大了眼睛。
“好了,快去吧。”傅徵轻快地说。
吴瑛的幼弟吴琮忍不住开口:“傅将军,您真要去见那山大王啊?”
傅徵寻了个矮床坐下,把小几上被孟寰扒得乱七八糟的战报分门别类摆好:“既然他这么想念我,见一见,也未尝不可。”
“但是……”
“行了,既然傅将军这么说了,那就这么办。”孟寰打断了吴琮,冲围在左右的主将们道,“先散了吧,我命闻简修书。”
众人依次离开,偌大一间议事堂便只剩下孟寰,和坐在小几后的傅徵了。
“我把帅帐让给你。”孟寰硬巴巴地说。
傅徵支着头,随手翻看战报:“不用,我在这里坐一夜就行。”
孟寰站着没动。
“子茂怎么没来?”傅徵不看他,随口问道。
“你那便宜儿子在滦镇。”孟寰回答。
傅徵想起什么似的抬起头:“诶,那杭六呢?也在滦镇?”
“哦,他,那个……”孟寰顿了顿,“我把他安排去校练场了。”
傅徵忍俊不禁:“你就这么恨我?连我身边的人都要丢到一边,眼不见心为静?”
“我……”孟寰本想强词夺理解释一番,可话到嘴边,他又吞了回去,破罐破摔道,“我就是恨你,怎么了?”
“没怎么。”傅徵摇摇头,继续看战报,似乎这奔波的一天让他疲惫得连话都说不出了。
孟寰又站了半晌,眼看着傅徵累得栽头,他才不甘心地开口问道:“你没什么想解释的吗?”
傅徵眨了眨眼睛:“解释什么?”
“那,纸,战,令。”孟寰咬着牙,一字一顿。
傅徵“啊”了一声,身体缓缓靠在了圈椅上。
“你没什么想说的?”孟寰压着性子,眼尾渐渐泛红,“我爹,肖叔,小安,还有三千多条人命,傅召元,你不想给我一个解释吗?”
傅徵静静地坐着,目光被烛火映得幽深又无情。
看上去,凉薄得让人心寒。
“好,好!”孟寰连说两声好,他怒极反笑,“傅召元,我等了你三年,就为了一个解释!我告诉我自己,你哪怕是编出一个弥天大谎来骗我,只要你肯说,我就肯信!可你,可你竟连句谎话都不愿说!所以,不管是四象营,还是我爹,你师父,你的袍泽兄弟们,都不过是你傅大将军追名逐利路上的一块垫脚石,对吗,大司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