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殓(117)
原本因为那个蜻蜓点水的吻,蒲炀心里很是慌乱了一段时间,可他后面惊觉,这可能只是燕始祖的无心之举,毕竟近来燕北声言行太过反常,衬得那个吻实在太正常了。
燕北声不甚在意地挑了挑眉,自己喝了口茶,朝蒲炀道:
“真不去?”
蒲炀也看着他:
“我也说了,理由。”
“哪儿来那么多理由,”燕北声撑着下巴,语气一片散漫,“我可不想一趟琴南城回来,我只能替你收尸了,师弟。”
“那日在辽涂,你发的密信还算及时,但我赶到也不算早,这次倘若我又被其他什么拖住了呢?”
燕北声平静得像是在讨论天气,但话里的分量绝对不轻,他向来如此,想说便说了,这次也是:
“你初来乍到之时,我说过,要是你愿意,我能一直护着你,现在也是,冥域这地方远又大,阴司不是什么好地方,君子与小人相比,不过冰山一角,那些你看不见的,才最可怕。”
他最后看向蒲炀:
“琴南城,去吗?”
蒲炀沉默良久,才说:
“我去。”
两人这场严肃的谈话只看看维持了半刻,因为半刻之后,某位燕始祖又故作不经意地凑到蒲炀身侧,问他:
“近来睡得如何,可有做梦?”
蒲炀冷冰冰看他一眼,后悔自己为何要答应他该死的请求。
蒲炀以为这次的任务是他们二人同行,未曾想临近出发,一位身着青色长袍的人舞着扇子就来了,远远地,便扯着嗓子喊了句:
“姓燕的,等等我!”
蒲炀没什么表情地转头看了燕北声一眼,没说话。
燕北声下意识“啧”了声:
“抱歉,把他给忘了。”
“忘了,把谁忘了?”泰宁倏尔走近,同他们一起并排走,看见蒲炀的表情很微妙,偏过头小声问燕北声,“此次怕事有去无回,你太阳打西边出来了,舍得带上他?”
燕北声没理会泰宁的夸大其词,闻言只淡淡瞥了他一眼:
“几日不见,你换的扇子更丑了些。”
“我去汝老母,”泰宁一瞬间瞪大眼睛,把扇子狠狠扇了几个来回,气得鼻孔都大了,“没品。”
他说着有些不服气地拍了拍蒲炀的肩膀,找他评理:
“小太子你说,我这扇子如何?”
蒲炀扭头扫了眼扇子,花花绿绿的,不知画了些什么东西,他目光上移,停在泰宁脸上几秒,道:
“挺好的。”
泰宁还没来得及绽开笑容,又听蒲炀淡淡道:
“和你挺配。”
……
不知为何,总觉得不是什么好话。
他们此次出门是夜行,不消片刻,便抵达琴南城边,宏伟的城门早已关上,好在他们一行人不用走门,是以轻易地进了城。
夜半三更,城中的人家早已入睡,打更人走在街上巡视,三人顺着罗盘的方向一路向南,最后停在琴南城最南边的巷子里。
“就是这里,”燕北声收了罗盘,朝最里面抬了抬下巴,“那座荒宅。”
“荒宅?”
提行使能够夜视,是以蒲炀能够清楚地看见那座宅子坍塌的围墙,以及宅子上方不甚明显的煞气。
他又瞧了几眼,却发现些不同的东西。
“这座宅子里曾经走过水?”
那些原本应是朱木的梁柱漆黑一片,白墙不见底色,只有一片灰扑扑,想来这走水并不简单,甚至极有可能伤亡惨重。
泰宁闻言,手中的扇子翻了个转,往地下一甩,那扇子便变成了根拐杖,他将拐杖握在手中,往地面上敲了敲。
不多时,一位白胡子的老头便杵着拐杖出现了。
他一见来人,慌不迭朝地几人做了个揖:
“不知深更半夜,几位大人找在下所谓何事?”
“哦,不是什么大事,想找你问问,这座宅子曾经走过水?”泰宁道。
“这座宅子……”土地爷翻了半晌史册,继而开口道,“这座宅子的主人是福氏,做海上生意的,原本挣了不少钱,也是个富庶之家,可惜在三年前,福老爷嫡子迎取新娘的新婚夜,仆人的儿子失手烧毁厨房,引发了场大火,福宅上下几十口人,无一幸存。”
燕北声听完后,轻轻点了点头,又问土地爷:
“后来呢,这座宅子就这么一直荒废着?”
“是吧,都烧成这样了,也没人敢住啊,”土地爷摸了把胡子,“不过听闻周围的人说这地方邪乎得很,再往前,还不是福宅的时候,有人在这处种了些庄稼,那家伙,跟下了咒似地,种什么死什么。”
泰宁也学着摸了把胡子,摸完才反应过来自己压根没有,他咳嗽了声,开口道:
“如此说来,这地方是个不祥之地啊。”
他们几言几语道完,土地爷也准备告辞,末了蒲炀突然问了句:
“那烧了这座宅子的儿子叫什么?”
“叫什么……这不知能不能找到,”土地爷站在原地将走未走的,将手里的史册都险些翻出火星子了,最后才“啊”一声:
“找到了,这仆人的儿子姓福,叫福禄寿。”
“不对啊,福禄寿……”土地爷说完这话,像是意识到了什么,急急忙忙翻出生死簿,又埋头找了好一会儿,再抬头,整个人的表情都有些怔愣。
他不由自主地咽了口口水:
“他的名字不在那次走水死亡的名单里,不仅如此,这人的命格直接从中间断开了。”
“……这福禄寿,是只凶煞啊。”
“这样说来,宅子里的凶煞便是福禄寿?”泰宁手指摩梭着下巴,思索片刻,又“咦”了声,“不对啊,那明王府里的那只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