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殓(132)
早晨七点,光铺满整个白满川,《在人间》迎来了第一位客人,福禄寿。
也许不能叫客人,福禄寿六月份正式从泰大毕业,不顾亲妈的抵死反对,毅然决然地加入了《在人间》殡葬团队,现属于这里的一员。
厚重的窗帘被一双苍白的手拉开,他家老大顶着一张能冻死人的脸,面无表情地打开了窗户,然后干脆转身。
福禄寿利落翻窗,听见转身的人冷冰冰甩给他一句:
“窗户坏了二百。”
“……”福禄寿扬起一个灿烂的笑容,跟在蒲炀身后,“我这不是习惯了嘛,老大你吃了没?”
蒲炀穿着件薄薄的宽松素色长袖,把桌上的册子捞过来看着,头也没抬地说了句:
“你的在桌上。”
“好咧!谢谢老大。”福禄寿坐过去,一口豆浆一口油条往嘴里塞着,屋子里老旧的空调发出轰轰的运作声。
蒲炀话少,现在比起三年前有过之而无不及,福禄寿已经习惯,空出一只手掏出手机,准备看看消息。
上面有一个未接来电,他还没看清,就听蒲炀说了句什么。
“啊?”福禄寿立马抬头看他,“老大你刚说话了?”
蒲炀不知道什么时候把书放了下来,反盖在大腿上,一手撑着腮,平淡的目光若有若无地打量他。
“你准备什么时候走?”
蒲炀再一次开口。
“……走哪儿去?”福禄寿立刻塌下眉毛,油条也不吃了,眼睛盯着蒲炀,“老大你不要我了?”
他迎上蒲炀的视线,飞快地解释道:“我真没地方去,老大你是不知道,现在的大学生就业压力特别大,秋招没拿到offer ,春招又都是别人剩下的……”
“好了,”福禄寿后面的话音越来越低,蒲炀闭着眼摸了摸眉心,有些无奈的样子,“每次都是这套说辞,你就没找点新的?”
他再睁眼,目光清明,像是要透过福禄寿,看清什么人,或者搞清什么事:
“他当时是怎么跟你说的?”
一个“他”字,无名无姓,蒲炀问出口,却见福禄寿以飞快的速度抿紧了嘴。
然后摇头,作哑巴状。
“……到底谁是你老大?”蒲炀好整以暇地望着他。
福禄寿还是没回答,屋里陷入了一片诡异的安静,只剩下空调的轰鸣声。
一个电话进来,解救了福禄寿。
他跟抓住救命稻草一样,赶紧把电话接起来:
“喂,你好,这里是在人间殡葬店,请问您需要什——”
那边声嘶力竭的哭喊声猛地打断他,一位年迈的老人哭着对他说:
“我的儿子啊,没啦!!”
福禄寿目光一凝,和蒲炀对视一眼,然后声音放低一些:
“好的……嗯嗯,您的住址是……三区二巷……好的,我知道了,两个小时。”
蒲炀已经站起来开始收拾东西,问他:
“怎么回事儿?”
福禄寿三两口把豆浆喝完,一边找老衣一边回答蒲炀:
“说是六点钟发现的,具体的不知道,好像说昨晚出去了一趟,回来还好好的,结果今天早上起来就没气了。”
蒲炀动作一顿,转过来看他:
“没报警?”
福禄寿耸了耸肩:
“没。”
蒲炀微微蹙了下眉,没再多问什么,两个人关门放东西上车出发一气呵成,转眼只剩下车尾气。
福禄寿在经过自家的时候还象征性藏了藏,婚庆店的关门声比摔炮都响亮。
蒲炀转头扫了眼跟客户联系的福禄寿,琥珀色的眸子动了动,最终什么也没说。
金杯一路七拐八绕开进巷子里,那家人门口早就围了一大群看热闹的老人,讨论得正热闹。
“早说了她家那细娃不学好,天天神叨叨鬼叨叨的,要遭殃。”
“那我看他平时也没干正事的,估计是招了什么坏东西。”
“那是咧,那细娃身上吓人得很,说是从哪儿摔了的。”
……
蒲炀不露声色地从人群中挤过去,迎着哭天喊地的声音,一下看到屋子正中间的尸/体。
怪不得,她们说吓人。
死者完全看不出来是什么年纪了,甚至说都看不出来是长什么样。
那张枯槁瘦弱的脸血肉模糊,像是被什么东西砸了一样,全是青紫,浑身上下更是惨烈,只剩下额间一点儿完好,生了一颗诡异的红痣,仔细看有些像火的模样,在昏暗的房间里散发出奇异的微光。
蒲炀盯着那点儿光看了几秒,突然开口问:
“他这颗痣,是生来就有吗?”
一旁以泪洗面的老妇人手臂被架着,眼睛哭得红肿,闻言像听了什么可怕的话,再次大哭起来:
“有个锤子,我的儿,命不好啊……这是去那个劳什子山搞出来的……那个山不行,那个山!”
“山?”蒲炀凝眉,追问道,“什么山?”
“什么山……就是那个西边的,老远的……”老妇人一梗,一口气险些没上来,然后甫一声大喊,三个字吐得分外清晰,“玉霖山!”
蒲炀站在原地,整个人一愣。
第六十九章
那老人一哭便停不下来了,声嘶力竭地,人都快要倒下去,胸脯不断起伏,蒲炀没再多问她,对旁边的人道:
“让老人家进去休息。”
架着她的大概是她的女儿,看着二三十岁的年纪,连忙扶着她走进里屋坐下了。
还剩下一个,大概是她们当中年纪最大的,皱纹粘生在眼角,眼周红肿,应该也是哭过。
她擦了擦眼睛,向蒲炀解释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