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人的动物园(46)
“静静。我有话跟你说。”岁安拉她到花边。手很烫。
“什么?”她仰头问。岁安已经很高了。瘦高瘦高。白杨树一样。
“闭眼。——好吗?”
她乖乖地闭眼。
她感觉他的头略为紧张地凑了下来。有不匀的喘。她想他是要亲她吗?她该怎么办?正心慌意乱之时,他的唇触到她的睫毛。轻轻的,轻轻的,像细雨落在城市的上空。
睁开眼,他对她说:我要娶你。
她那时候很愿意嫁给周岁安。
如果没有那件事,她跟岁安是不是已经生儿育女,过上了所谓“岁月静好,现世安稳”的日子了呢?
18
周岁安果然捧了花在车站接她。
不过不是玫瑰,而是百合。他说:怕你叫俗。
百合长得五大三粗,更俗。静好说。
“是不是有艳遇啊。居然疯到要关手机,”周岁安随口说。静好顿一下,说:“我想问你一个问题。”
“别这么严肃嘛。你一严肃我就害怕。”周岁安打哈哈。
“你真的爱我吗?”
周岁安闻言本来绷紧的脸立刻松弛了,花花公子大概最擅长回答这类问题。
“我半真半假的爱你,这个回答你满意吗?”
“其实我想问,你认识钟羽吗?”静好盯着周岁安。
周岁安眼神明显慌乱了下。而后警惕:“问,这个干嘛?”
“没干嘛,认识就认识,不认识就不认识。”
周岁安突然架住她的胳膊,“他找你了?”
“啊——”静好惨叫一声,背部伤还没痊愈,被他死命一掐,痛得死去活来。
“怎么了?”周岁安慌了。
“你轻点。”静好随着周岁安坐进了出租,“去哪?”
“我订了房间,既来之,则安之,陪我玩两天吧。”
“我下周一上班。”
“今天不才周六吗?正好还有两天。”
话题一冲,又跑开了。
当然,不需回答,静好也知道,周岁安认识钟羽。剩下的,她还没有勇气知道。她的家庭破裂过,爱情是一个人的动物园,她不希望与周岁安的友情随着真相的到来,如沙做的楼,坍塌。
她真的害怕一无所有的感觉。
周岁安订了海景房。两间。站在阳台上看过去,臭名昭著的沙滩也似乎没那么不堪入目。水是蓝的,沙滩是白的,五颜六色的太阳伞像荒漠中的花,一朵朵,走来走去的男男女女则像爬行动物,倒有那么点丑陋。
静好知道自己有时候挺恶毒。
但没法控制不恶毒。瞧瞧,冰棍的纸一撒手就这么飞到了沙滩上。饮料瓶在水面漂浮着,有水鸟当浮木暂时歇脚。大概在水里撒尿的人更多。
“我不去游水。”周岁安一身短打进她屋时,她宣告。
“别扫兴了,就是坐一坐也好啊。”
静好不好说背部有伤,怕他疯起来就要看,不问三七二十一就要跟钟羽决斗?
他真会吗?又游移起来。据说,男人敢为女人孤注一掷,那是爱。
“快换衣服去。”周岁安肆无忌惮打开她的行李箱,给她挑衣服。
“哎,你斯文一点好不好。”
有胸罩飞了出来。
“你都买什么货色?”他不满地嚷着,却直勾勾看着她。
静好有点发毛,推开他,把自己的衣服团起来,“那你等下,我申明,我不下水。”
“没事,看我下水就行了。”岁安乐了。
静好去卫生间,脱掉衣服查看背部的伤。
她使劲地扭着身体,方看到左面肩胛骨到背中央有一片红印,色泽不算深,但是衬着周边洁白的肌肤,还是很突兀。
“要去买点药啊。”她想,要是一辈子背着这块疤也挺讨厌的。
念起疤,就没法不念起钟羽的姐姐。她身上的疤更大更恐怖,谁下手这么狠呢?
突然一个念头,心突突跳了起来。
这时候,听得外间,她手机响了。
她很怕是钟羽,忙对外面的周岁安说:“手机别管他。”
她忘了周岁安的脾气,说东偏要西,不让做啥就对啥充满好奇。
果然,没一分钟,他就在那边吼了,“叫你滚远一点,没耳朵啊。越远越好,最好不要出现在人间。”
里面人回说了什么。周岁安冷嘲,“别费心了,现在我不怕。”
里面又说了什么,大概苦口婆心了,周岁安才走到卫生间,敲敲门,“他要跟你说话,我把手机递给你。”
静好已三下两下套好衣服。
开了一缝,接过手机。
“别给我打电话了。”她对里面的人说。
“知道了。以后不会。”声音沉闷,他好像很不开心,“我想跟你说,我爸给你的袋里面,有一包草药,你别忘擦,每天一次。连续用三天就好。”
“谢谢。”
他顿一顿,道:“你不会叫他帮你吧。”话里的醋意她听得到。
又顿了下,他哀求:“今天你不回?好,我一小时后到D市,会住滨海路的如家。你抽空过来找我。”
“我不会找你。”
“那我过来找你。总之,我不希望你——”
“你有什么资格提希望?我正考虑跟他结婚。”
他无语。良久,“结婚之后再说吧,没结婚,我受不了。”
他受不了?残忍如此,恶毒如此,伤害他的时候怎么受不了。她愤慨了。
这时候,岁安敲门,不耐烦的,“有完没完?”
她挂了手机,推门出去。“这次活动钟羽也参加,所以我们认识。”
岁安冷笑了下,“不只是认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