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鲤迢迢一纸书(出书版)(4)
刘盈伸手推着他的胸,挣脱不开,只能低声劝他:“胡荼,放我下来,这不合礼数。”
也不知刘盈蹭到他什么地方,小狮子下腹一紧,眼神倏地一闪,亮得像要咬人似的,“夫子不要乱动。”
他的气息贴着刘盈的耳廓,暧昧而湿润。
刘盈哪会想到他竟敢这么恣意放纵,面色当即沉了下来,一把捏紧了胡荼的衣襟,像炸毛的小兽一般,因为愤怒,喉咙中滚出低低的怒吼,“胡荼,休得放肆!”
“夫子言重了,学生从不放肆,更不想在这里就要了夫子。”
这段话,威胁意味太浓。
堵得刘盈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不知道穿过几道月洞门,到了静苑,野草森森,风忽然大了起来。小狮子怕她冷,换了个姿势,把她整个人掩在胸口。
刘盈赌气不说话,小狮子就逗她说话。
“夫子真要喜欢喝酒,府上还会少?夜不归宿,成什么规矩?”
刘盈神色古怪看着他,好半天,唇角扯出一丝笑意,“胡荼,这规矩二字,别人说得,唯独你说不得。”
一个不守礼教的人,有什么资格说规矩。
话音一落,小狮子的脸立刻阴沉下来。
晨曦的静苑,薄光散落,映衬着草尖根根倒竖,折射出一道道细密的流光。刘盈从小狮子怀中挣出的时候,小狮子还抿着唇,漆亮的眸光幽暗莫名。
她头也不回地往自己的草屋走去。
野草大片大片生长着,倒竖的草尖就像大地上生长出锐利的矛,抵御着一切的入侵者。
胡荼一直看着她进了草屋,阴沉的眼眸中折射出精亮的寒光。
他的笑声从喉中滑出,如珠落玉盘,清越好听,“……别人说得,唯我……说不得么?”这话儿,声音很低,很低。
他真以为刘盈对十年前的那件事全不介意,没想到她还是在意的。
她在意,就说明她对自己并非全然无视。
胡荼越想越开心,索性放声大笑。
那张文秀俊俏的脸蛋,因为笑容,生生驱散了阴沉戾气,如阳光照耀在三月初绽的桃花,那一瞬间,漂亮得令人窒息,看傻了好几个路过的家奴。
一人惊叹:“二少爷笑起来可真漂亮!”
话音一落,就遭到另一人无情的嘲讽:“傻哎,来云胡府做事,你什么时候见着二少笑过?”
那人颤巍巍地伸手,指向胡荼——
不信邪的这人脚下一软,“砰”地一声跌了个狗吃屎,“我看错了……还是咱俩今儿个被猪油蒙了眼?”
“……”
心神大乱的俩人一步一回头,直到再次撞树,齐齐跌进荷塘,这才满脸狼狈地回过神。两人对视一眼,见鬼似地爬了起来,一溜烟跑了无影无踪。
这天下午,流言传得沸沸扬扬——
问:二少爷怎么从来不笑。
答:孤陋寡闻了吧,二少爷见着静苑那个,哪次不在笑。嘴上不笑,眼睛也在笑。眼睛不笑,心里也乐着。老王家的上午亲耳听见,二少从静苑出来,笑得可欢了!
总结一:二少真可怜,怎么就喜欢上自己的夫子呢?
总结二:静苑那位心真狠,二少爷多出众的人品,竟然也栽在她手里!
传言越来越接近真相。
这世上,最可怕的不是刀刃与毒药,而是女人。
她们有丰富的想象力,能散布是与非。不管是黑的、白的、对的、错的,只要经过她们的想象与加工,就会变成了一条条可怕的流言。
第二章
熬得浓稠喷香的小米粥,拌上一小碟酱黄瓜。
刘盈喜欢在晚膳做这样的吃食,清淡爽口,又很开胃。
用过饭,她看了一会儿书,正低头思考的空儿,门外忽然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脚步声,做贼似的摸着草叶钻了进来,悄声抱怨:“这么多草,怎么能住人?”
另一人答:“谁知道,小姐您慢点,别绊到!”
听声音,这是一对年轻的主仆。
云胡府,被称做小姐的,只有胡二少带回来的女人。
刘盈不用想,就知道来人的身份,肯定是失踪一夜的叶小姐。
没想到这位叶小姐不辞劳苦,居然摸进了她的静苑。
刘盈心里好笑,不等继续想下去,不知叶小姐踩到什么,蓦地爆发出一声惊骇的尖叫,“啊……有蛇……是……是……是蛇!”被这么一吓,另一人登时吓懵了,拼命踩着草叶,尖叫着往后倒退,“蛇?在哪儿?在哪儿?”
原来,这位叶小姐自从到了云胡府,被家奴们众星拱月似的,十指不沾阳春水,早养成了娇滴滴的性子。连带着身边的丫鬟,比寻常人家的小姐还爱娇。
刘盈讪然一笑,有些无奈。
透过窗,只见两人跌做一团,泣涕横流,连滚带爬地尖叫大哭。
看得刘盈连连摇头。
“哪儿有蛇?”她走过来,笑眯眯地拣起草丛一截细溜溜的东西。
傍晚的阳光照在她的身上,两人余光瞥见游窜的那截东西,顿时魂飞魄散,肝胆俱裂,不敢多看一眼,只一遍遍哭叫道:“蛇……是蛇……”
“这个?”刘盈疑惑看看手中握着的滑腻物,往二女眼前一递,她们吓得抱头鼠窜,挥着纤纤玉手尖声驱赶,“滚,滚开!别过来!”
“什么蛇!”
刘盈低声自语,手一扬,那截细溜溜的东西被扔到老远。
黑漆漆的泥地上,滑腻腻的长物。白花花的阳光照得分明,绽出了一截光秃秃的头尾,竟然是一截废弃的井绳。
原来井绳常年浸泡在水里,汲饱了水分,通体冰凉湿滑,冰凉凉地反射出湛湛水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