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春街(417)
斯江倒早就接受了这个事实,大姨娘一点也不在意还说反正这些款式也是她从杂志上抄下来的。小舅舅信里说过跟风模仿的人越多越好,市场就认定了你才是标准,创造标准的人就永远能得到最多的利润,并且因为被模仿不得不继续创新。
“爷叔辛苦了呀,你瘦了好多。”斯江留意到肖为民弯腰蹬车时老头衫下头突出来的背骨:“相亲这么辛苦吗?”她听舅舅说起过,上两个月为民爷叔忙着相亲请了七八天的假。
肖为民尴尬地笑了笑:“嗯嗯,唉,相亲——是不容易。”
斯江思绪却渐渐飘远了。
回到万春街,顾阿婆正在厨房里忙碌,斯好不知道去谁家白相(玩)了。斯江刚把行李安顿好,就见外婆跟了上来,从席子下掏出三封信来:“喏,景生说这是你的信,让我记得给你。”
斯江接过信,信封正中端端正正地写着“陈斯江收”,下面老老实实写着寄件人的详细地址和周嘉明寄的字样。一封已经被撕开了,斯江对着撕开的口子看了良久,摸了摸那粗暴的截面,想像着姆妈当时的心情,她轻轻地拿出信,里面薄薄两张信纸果然也跟着信封被撕掉了一小条,那被撕裂的一小条从空信封里悄声无息地掉了出来,飘到了地板上,像被折断的翅膀。
斯江弯腰捡起来,把信纸拼好看了一遍,的确如周嘉明所说,并没有什么见不得人的暧昧的话,如果硬要挑错,可能是末尾那句:“请推荐几本你平时在读的小说给我,谢谢。”如果她当时收到信,应该会回信。
“顾景生——阿婆侬好,请问顾景生在家吗?”
斯江刚要拆开另两封信,却听见楼下有人在喊景生的名字,声音听起来还很熟悉,从窗口探头出去一看,楼下穿蓝底白点百褶裙的女生正好也抬起头来。
王璐笑着朝斯江挥手:“阿妹侬好呀,长久勿见。(妹妹你好,好久不见)”
斯江只好也勉强笑了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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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生是第一次来杭州,工厂的车间主任举着大牌子在火车站门口接他,见到他了连问了三遍:“顾景生?顾景生?顾景生?”
“你好,我是顾景生,我爸是顾东文,我嬢嬢是顾南红,之前和你们汪厂长通过电话。我家电话是2XXXXX,地址是上海市静安区万春街六十三弄XX支弄XX号。”景生掏出居委会开具的介绍信证明自己的身份。
车间主任小汪是厂长老汪的亲侄子,核实过景生身份无误,心里埋怨自家大伯肯定没把这批货出的问题提前说清楚,现在来了个高中生,哪里派得上用场,只能好吃好喝供上几天打发他回去,另行再和顾小姐拍电报打电话想办法了。
厂里特地派了新买的丰田小霸王面包车来接景生。景生上了车就留意到小汪主任心不在焉愁眉不展,心里就有种隐隐的不好的预感,到了工厂,果然好事不准坏事准。
第214章
南红这批秋装里有一款茶色卡其布风衣,下了五千件的单,预备三千件出口回香港,两千件放在华亭路卖。
这是南红第一次下这么大数量的订单,胆大有官做,凭借的底气一来是华亭路摊位开了十个月,回笼的资金很可观;二来她在香港女人街采取了先看照片再下订单的方式,像卖楼花似的卖“衣花”。
一件风衣到香港的成本是十六块人民币,相当于四十块港币,她按六十块港币批发,先收一半定金。客户如果不相信样衣,非要等货到了再批发也行,两件起批,八十港币一件。这款风衣呢,和五月新开业的铜锣湾崇光百货里的日本进口货几乎一模一样,橱窗里模特穿着的标价一千六百多港币,就算是中环上班的香港女郎,月入五六千也未必都舍得买,她们又不屑于光顾女人街,因而小小精品店里两三百块钱的同款不愁卖不出去。一个月不到,南红竟然七七八八收了两千件的定金,足足六万块港币落袋。
赵彦鸿把这笔货款跟着方家的大头从香港带回汕头,按惯例在方老板面前走个明路。方老板照旧看一看样衣和账单,挥挥手随他们折腾,少不得夸上南红几句。
方老板早几年就在香港盘下了两家成衣厂,为的是把见不得光的钱走一遍帐好见光,但正经生意才长久,他当然也是想好好做的,只可惜请的香港厂长和经理一直没能把生意做起来,半死不活地每年还要往里贴不少钱。
南红一家去了香港后,方老板让南红去管工厂,南红坚决不肯,只愿意接手女人街的档口帮工厂出点货。她做了半年后画了一批图纸给方老板,又过了半年,两家成衣厂把设计师辞了,专盯着南红剥削。方老板也不提工资奖金,把档口租给南红,让她用现成的渠道自负盈亏,只象征性地收了几百块租金。南红去年忙到档口也没时间管,又另外请了个上海新到香港的小姑娘看摊。
年终方老板一看报表,乐了,人和人才差别太大,直接给南红包了个五万块港币的大红包。南红这次倒没客气,大大方方收了,算一算一家工厂一个月也不过才付她两千块港币的工资,和车间工人一个价,她还要给来帮忙的上海小姑娘开工资呢。
后来顾东文要开摊,南红把以前国内几家工厂和老单位的关系重新联系上,没想到华亭路卖得那么好,于是又燃起了做自己牌子服装的心思,她也没瞒着方老板,图纸样衣统统给工厂一套,至于工厂做不做她不管。方老板只要她人不走就行,交待下去又给了南红不少方便,也算宾主尽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