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人，背靠在桂花树下，就如一个早恋的少年，半夜三更，在这里想着自己的心事。他手里捧着那盏细巧的熏灯，正在赏玩。

估计是听得开窗户的声音，他蓦然转身，欣喜道：“小宝……你怎么也醒了？”

手里攀折一支月桂叶子，旁边放着她送的那盏熏灯上，遮掩弥漫的灯火，他的脸上满是笑意：“小宝，你也没睡着？出来走走吧，外面空气很好。”

心跳

夏小宝迟疑一下，绕了一段走廊，悄然出去。

他就在树梢下看着她。

看着她慢慢地走近，一身月白色的宫装，就如这月桂上早开的一朵花，清新而艳丽。

他睁大眼睛，心里咚咚的，不知为何，最近老是有这种心跳的感觉。

夏小宝，她可真是好看，以前，自己怎么就没发现呢？

她在他含情脉脉的凝视下走近。

但是，并没在意他的目光。

这厮，一直是个多情种子。

他的多情名声，早已传遍豹房。

别以为这含情脉脉多么难得——你放心，这是他的家常便饭。

他可以用这样的目光，看过一万个女人。

一盏宫灯，一杯清茶，喝下去，头没那么疼了。

朱厚照摇着手里的月桂枝，柔声道：“小宝，这东西可真香啊。”

她接过来，放在鼻端闻了一下。

他兴致勃勃：“小宝，你最喜欢什么花？”

她一时被问住了，还真没想过。那么多风雨交加的岁月，哪里有心思喜欢花？

“小宝，你没有特别喜欢的花么？”

她想起那个论道之夜，她看到的垂丝海棠，以及问王守仁的那段话。好一会儿，才说：“垂丝海棠吧。”

“垂丝海棠？我倒没什么印象。真遗憾，貌似要春天才开。宫里种有。小宝，明年开了，我们一起欣赏，好不好？”

她反问：“你呢？”

“我就特别喜欢月桂。自小就喜欢，也没什么原因。”

……

夜色更加深浓，早晨的露水已经降下来了。

一阵凉风吹来，他解下自己的披风披在她的肩上，悄悄地眨眼：“小宝，我们去御书房？”

怎么？

今天这个大玩家要准备上朝了？

他更是小声：“以前，我的奏折大多是刘瑾给披红，我懒得自己处理。你去帮我看看？”

她心里忽然一阵狂跳。

披红

在明朝，百官向皇帝上书，要先送内阁，由内阁辅臣做出初步的处理意见，叫做“票拟”，再交给皇帝批阅。皇帝用朱笔在奏章上批示，叫做“批红”。有的皇帝如果不勤于政事，便让司礼监宠信的太监代笔，这就给太监的胡作非为提供了可能性。

批红，那是帝国真正的权利核心。

朱厚照爱玩，而刘瑾每次专门挑选他玩得正开心得时候找他批红，他烦了，就斥责：都我干活，养你们干什么？

刘瑾表面上被喝斥，内心却喜滋滋的，退下去，立即按照自己的意愿处理一切国家大事。

而且在他们的怂恿下将司礼监、东厂、西厂也让他们分别掌管。

古往今来的太监，能同时掌握这几个地方，手里有权利，有特务机构，你想，还有谁可以匹敌？

显然，朱厚照逐渐地也意识到自己的失误了，不然，不会提出让夏小宝给他批红。

可是，夏小宝并没马上表态，她深深知道——自己和朱厚照还没到那个地步。现在，他只是一时心血来潮，二人之间谈不上什么深厚的感情。自己若是出头，一则快速暴露在刘瑾和百官面前，二是一言不和，又会和朱厚照翻脸。

这一次，她并不打算很快就和他翻脸。

他一步一步地敞开。

她一步一步地试探。

都在寻找最合适的机会。

逐渐地，天快亮了。

这时，二人真正有了几分倦意了，夏小宝起身：“先去休息吧，你还要上朝……”

这关切，真正像一个皇后的本份了。他的眼睛亮起来：“上朝回来，我们一起用膳？”

她点了点头，嫣然道：“我等你。”

我等你！！

那时，月桂飘香，朱厚照脚步轻快，从未如此轻松，甚至还轻轻地吹了一声口哨。二人各自走向自己的屋子时，他停下，忽然拥抱了她一下：“小宝，你今晚真漂亮。”

熏灯

她没作答，回了自己的房间。

……

在门口的时候，还看见他捧着那盏熏灯，眉梢眼角都是笑意。

仿佛熏灯的香味，在一点点地浸入他的身上，心底。

她心底忽然觉得一阵萧索。

甚至一点怜悯。

这熏灯……

可是，她什么都没说。

反而是朱厚照，看到她悄然伫立，心里喜悦，“小宝，你也早点休息，估计刚回来不习惯，没关系，过几日就习惯了。”

她回到屋子里躺下，再也没有做声。

一大早，坤宁宫就闹热起来。

尽管夏小宝很困，但是身为皇后，她不能赖床。

还是准时起来，打起了精神，该干嘛干嘛。

一出去，就愣住了。

坤宁宫的大堂上，全是各种各样的礼物，珠宝首饰，锦衣玉服，应有尽有……夏小宝看着这一大堆东西，立即被雷住了。

只见朱厚照施施然地进来：“小宝，这些你都喜欢么？”

他也起得早，罕有这么早过。

她的目光扫过这些东西。又看朱厚照。

他精神矍铄，一点也看不出昨夜没睡好的迹象。

他早已换上了上朝的龙袍，明黄色的大氅，腰间系着一条九转玉带，威风凛凛，看起来，气派十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