漠央殇痕曲(24)+番外
我佯作没有看见,刚一转身,就被他叫住了。
“凌烈,过来啊,一起喝酒。”
我瞟向他,只见他神色略带凄凉,俊秀的眉头微微皱起,目光间更是透著几分难掩的苦楚,心头一动,不觉间,已跨出了脚步。
“怎麽,在朝廷上受了气了?”
我一坐下,倒了杯酒,就不客气的一杯下肚。
反正是他叫我一起来喝的,不喝白不喝。
他并不答话,反倒饶有兴致的一笑,似是因为我。
我别了他一眼,他会心而笑,坦言道,
“这朝中的事儿,这麽多年了,还不都一个样。觉得我风流高傲玩世不恭的人自是在暗地里嘲讽我。觉得我刻意伪装实则高深的人,自是在暗处算计打探我,这官场之中,能有多少真心呢。倒是那些大将军,纵然是各自为营,也全然是肝胆相照,生死之交。”
手间微微捏紧,他这话,让我想到了纪琛。
我知他是无意,我却不能无心。
“那何不离这累人的地方远远的,草原大漠,以你的身手才智,用不了磨练几年,就能得心应手吧。”
许久,我才开口。
他无奈一笑,又为自己斟了一杯酒,一口而下,目光有些恍惚。
“哪有这麽简单,如今三家势力越发做大,皇兄手上的实权也越来越少,若连我都抽身离开,恐怕这朝廷,真成了三方天下了。”
说起这话,我不觉想到季慕楚。
如今朝中以季丞相势力最大,但江司两家各握有一柄军权,若是季慕楚真如愿得到兵权,那季家的势力不就最为雄厚。
三大家族,再加上君王皇权,四方势力一旦有一方作大,那这皇朝,就可危了。
又是一杯就饮下,封烬寒苦笑著自嘲道,
“那麽多年来,我做的这些,说是为了什麽国家社稷也是空话。一半为了皇族和皇兄,一半为了自己的心,如此而已。”
满朝文武,真正为了国家百姓,为了君主王朝的人,能有多少呢。
也许,只有象詹青宿和叶清风那般刚毅正直的人,才是真正效忠君王效忠国家。
权势利益,荣华富贵,哪一样不诱惑人心。
所谓精忠报国,为国为民,不屈不阿,到底还是少数。
现实终究还是现实,连詹青宿那样的人,也得有柳凤宁为他宛转周折。
若无詹青宿这样的知己兄弟,叶清风又何能安然的逼开排挤算计。
可是为何象纪琛这样的深谋远虑的人,这次却是彻底的栽了跟头。
想问封烬寒,但心中仍是没有把握。
一旦问了,就等於暴露了跟纪琛的关系。
不知为何,我倒并不担心他会对我怎样。
怕也只怕到时候要再得到纪琛的消息就更困难了。
看来他今天并非是要寻求什麽开解认同,而只是单纯的想要发泄。
又是一杯酒而下,他神色间的凄苦哀愁越发明显。
本就不是擅长伪装的人,又怎能掩下如此浓烈的感情的。
或者是,如他所说,在我面前,他不由的卸下了防备。
想到这里,心中不由一动,异样的感觉染上心头。
几分动容几分不忍,似是还包含了些其他的东西,叫我看不清也感不透。
“这个世界上,谁不得做些不想做的事呢。”
清冷的月色倾洒而下,迷离间,我也不由染上几分忧愁和无奈。
无父无母,自小就是孤儿,凌烈这个名字还是小时候拉扯我长大的大叔为我取的。
大叔年轻的时候为了一时意气,杀了帮派老大,面临著黑白两道的追杀,他不得已才放下奢华的生活躲进这贫民区。
废气的工厂,胡乱搭的各式屋子,龌龊的阴沟水道,冰冷的钢精机房,对我们而言已是很好的安身之所。
没有力量,没有实力,就只得住在街头巷角。
要填报肚子,要不被欺负,就得靠自己的双手腿脚。
好在自小大叔就教了我些搏击之类的拳脚功夫,长刀军刀也使的灵活,好歹也没吃过什麽大亏。
当然,所谓大亏,指的是断手断脚,不死也没了半条命。
挨拳头挨刀子自然早是习以为常。
小时候只想填报肚子,从别人手里抢来食物,出了贫民区坑蒙拐骗小偷小摸的,倒也能过的了日子,只是得小心回头别给人二手的抢了去就好。
长大了些,想要的多了,是非恩怨也自然随之而来。
今天是他报昨天的仇,明天就是我报今天的仇。明知道没有意思,但既躲不开,也抽不了身。
之後无意间被福利院带回去,总算是安定下来,三餐也得饱,但反倒是不习惯。
不习惯跟人靠近,不习惯与人同吃同住,不习惯对人卸下心房。
那些所谓的关心怜爱,虽知是出於真心,但却无法接受,甚至不自觉的远远逃开。
自从来到了这儿,危难之中或多或少付出了些真心。
南洛,阿青,季慕楚,多少次的险境之中共求出路,若说没有视为夥伴战友,那还真是假的。
只是,下意识之间,心,终究还是隔著防备。
真正能让我全心全意的信任亲近的人,从前就只有纪琛。
而如今,
眼前这人,他毫不掩饰心中的凄苦愁伤,我又何尝没有流露苦涩和无奈。
是什麽原因可以让我们能这样把酒共愁,我现在恐怕还想不透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