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看今朝(36)
明是想笑,但那勉强扬起的笑,却是比哭更为凄楚。
走到那人曾经站着的地方,宁墨蹲下身子小心拾起摔成小块的玉佩,一一收藏在腰间。
从前凤朝总说他残忍,而如今看来,究竟是谁更为狠决。
一句不需要,一句放他自由,便离开得干净,就连唯一残留的东西,都非得砸个粉碎。
徒留回忆,只是徒留回忆。
木然的自殿后头走出,宁墨抱着那倘着血的头颅来到后宫的竹林里。
那是从前他与慕容胤嬉戏玩耍的地方,含着少时的回忆,整个皇宫也只有这里,没有染上鲜血。
费力的拨开黄土,待把那人的头颅安然的埋好时,双手已沾满了泥土。
凤朝向来爱干净,若是见得他的手竟弄得那么脏,定是又要叨念半天吧,幸好,他已不在,
幸好,
幸好。
扬起头,望向湛蓝天际,此时已是初晨,阳光虽是不刺眼,目色却是模糊。
是什么阻碍了视线?
是水,还是泪?
自皇宫边门而出,国已亡,君已死,一切已是混乱不堪。
无人知道他是谁,无人知道他来自哪里,连他自己,也不知道。
不再是那个伴于君侧的宁墨,因为君已亡。
不再是凤朝身边的护卫,因为那人,已不需要他。
晨日初生,夏国风光依旧如从前那般壮丽华美,一望而前,漫无边际,却是不知路在何方。
下意识的抚上腰间,玉已不在,只留碎片。
凤朝已不需要他,国,也已不成国,如今,何处才是归所。
闭上双眼,眼前一一浮现的,是曾经的过往。
有与君相伴的年少时光,有曾爱恋的那人身影,有国家山河的壮丽景致,有伙伴朋友的殷切面容。
最后停留的,却是那人最后一抹的笑。
风,扬起他略是束起的青丝,随着和煦的风飘荡着,不时几缕遮着了他的眼。
清晨的朝露凝在树叶上,如珍珠一般,圆滑得颇有几分可爱。
人界不是冬雪漫天的季节,这气候却也是透着几分冷。
风中透着几分湿润,想来不久前,该是下过雪。
初阳倾洒,并不得带来什么暖意。
阴寒伴着风而来,不时的吹打在宁墨单薄的衣间,刺入骨,深入心,却是无了意。
宁墨轻扬起唇角,笑得无奈,苦涩。
凤朝啊凤朝,你解了我永生的誓言,放我自由,却是叫我永世都忘不了你最后的笑和目光。
你可知那凄凉和绝望,将是得纠结着我的心,伴我至死。
你不知道,你不知道,你,什么都不知道。
就如我不知道你的心一般,你与我,从来都只有害怕和顾忌。
到底愚蠢的人是谁,是你,还是我,亦或者你我,皆是如此。
睁开眼,阳光已是耀眼得刺着人双目。
光线虽是明亮,却是仍未能带来些许暖意。
想来,这初冬的季节不是本就该如此,未有天界那般的阴寒刺骨,这阳光明媚的景象,也是那儿鲜少有的。
终究是不同的地方,好不容易习惯了那儿,如今,却又是回到了当初。
三年的梦,如是初醒,却是泪千行。
百般凄凉苦楚,不知从何话。
只是无望,
不过只是,无望。
未见得春色,刚是入冬,阳光虽是和煦,却是少了几分暖。
宁墨住进了都城里一家老字号的客栈里,这几日夏国上下人心惶惶,庆国不动声色间,已掌握了政权,倒是不出几日,就已把国家安定了下来。
这司清明倒确实很有本事。
国家虽是安稳,可这民心民风,却是混乱的很,一路来,不是听闻这儿遭打劫的,就是那儿又起了虎七八糟的事儿。
住进了客栈,倒也总算安然了下来。
坐在大堂的角落里,品一壶清甜浓茶,几碟简单的点心。
绿油油的茶水里头,苦涩中别有一反甘甜,一喝便知用了十足的心思。
初抿了一口,些许熟悉的味道顿入他心。
想来这茶里,似是含了些许露汁,才得已有这般滋味。
不觉想起那个人,向来只喝自己和澜吟砌的茶,如今,两人皆已不在,一贯挑剔的那人,会是如何呢?
唇间不由扬起一抹苦笑,再次抿了一口,终是无言。
晚膳的时候随意的吃了几个菜,见天色已晚,宁墨也就回房休息。
许是这些日子劳心劳力,赏着久违的月色,不觉间就已入了睡。
屋内,只有细微的呼吸声。
屋外,也是不动声息。
不动声息。站在屋外的那人掩饰了自己的动静。
默默的站在门口,待到夜深人静时,才小心走入房间。
窗外,朦胧的月色一洒而下,些许几缕映熟睡之人的面容上,似是安详平和,眉头却是微微皱起。
生怕那人醒,凤朝刚进屋,便是一挥衣袖,使了法术。
知宁墨不到日处不会醒,凤朝也就安下心,坐到那人身边。
一手握上宁墨垂放在被子外头的手,凉凉的,并无多少温度。
紧握着那人的手,安然的坐在床边,那样子倒似是从前的景象反了一反。
原该就这么回天界,可这心,却怎都安不下。
三界岔口已开,冥将余孽,灵魄妖孽四处纷乱,又恰是人界战乱之际,自己实在是放不下这人。
情动之际,他无意间已是伸手抚上那人的脸孔,轻柔的抚摩着,明知那人不会醒,却仍是忍不住后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