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者之心(10)
想到这里,我身体上下不知哪一处莫名地抽痛起来。
为什麽一缕游魂会感觉到痛?我不解,我只知道──
他骗我,他骗了我二十年!
他怎麽可以这样对我?尽管我谈不上多喜爱他,但至少,我是信任他的,然而把我骗得最苦的人,也正是他。
他想要王位,尽可以明白告诉我,只要长司们允许,我乐意送给他,欢欢喜喜。为什麽他偏要选这种方式来和我抢?
思及过去,我不禁一阵战栗。
有这样一个人,他口口声声对你说是你的狗,听你发牢骚,受你辱骂指使,甚至曾经像一只真正的狗那样,在你脚下入眠。
回头来却发现,正常人类所不能为的这一切,统统发生在他自知是人的意识之下……
王者之心:法老王 04
因为不想面对那张伪善的脸,白日我就在周遭飘荡了一整天,入夜时,我找到一处离军团驻扎地不远的河流,蹲在岸边,瞪著映不出我身影的水面发呆。
不去伊利欧特的营帐探听,是因为我很清楚,他既然要定我死,就绝不可能做出任何对我有利的计画。
与其自寻烦恼,放任也罢。
初时的恨意过去,我开始自哀自怜。
虽然我天天想自由想得发疯,然而现下这种无度的自由,似乎有些超出我的要求了。
不知道我会不会成为埃及史上,最短命的一位法老王?
正在惆怅连天,忽然听见有脚步声由远及近。我转过头,却看见艾德里安,他像是喝醉了,脚下跌跌撞撞,径直向我走过来。
我还来不及反应,他已经穿过我,扑通一声,掉进了河里。
我在岸上犹豫不决。
论常理,我是应该去救他的,毕竟他被任命为我的神官十几年,除了伊利欧特,他算得上是和我最亲近的人,这次随我出征也是他主动提出来。他一直都很关心我,这我了解。
可就算我跳下去,我还是碰不到他啊……
脑子知道这样想,行动却不受控制,下一瞬我已经朝河面掠了过去。
我很快找到在逐渐下沈的艾德里安,游到他面前,正苦恼该怎样帮他,他却突然伸出手,紧紧扣住了我的肩膀。
当他的手一触及我,我立即感到一股被撕裂般的剧痛。
我大惊失色:「放手,艾德!你快放开我──」
奇怪的是,他能碰到我,却仿佛看不到也听不到我,无论我叫得多凄厉,他始终没有松手,直到我在难忍的痛楚中,连作为魂魄的意识都失去。
※ ※ ※ ※
我又醒了,在一片嘈杂的议论声中。
不同的是,这次我一睁眼,当即有人大喊:「醒了!醒了!」
我循声看去,是几位中级军官伫在床边,个个满脸欣慰地看著我。
我呆了呆,忽而反应过来。
我不是醒,而是活了!因为他们能看到我!
我大喜过望,腾地坐起身,却不期然地,有几缕长发顺势滑过我的肩,一直垂落至小腹。
什麽?我到底睡了多久?居然头发都长了这麽多。
这时旁人又叫道:「神官大人,您总算是醒了,您不知道,我们从河里把您捞上来的时候都吓坏了。」
听见这个称呼,我目瞪口呆。
神……官???
脑子一动,我大声喝令:「水,快给我拿水来!」
他们手脚极快,不一会儿就端了一盆清水送到床边。我探头一照,险些再度晕厥。
浅鸢色的长发和眼珠,瘦削的下颚,柔和的棱角,活脱脱一个清灵美人。
这哪儿是我?分明是艾德里安!
怎麽会?怎麽会这样?!
「听说你醒了。」
厄运接二连三,我在此时听见伊利欧特的声音。抬头一看,他身後跟著几名将领,正在往帐内走。
他来到我跟前,面带责备地说:「那麽晚跑到河边去做什麽?身为神官,在王没有醒转之前,你算是军团的半个灵魂,怎麽能这样不小心?」
我胸口憋闷,张嘴就想骂,却适时记起自己当前的身份,於是咬一咬牙,忍了下去。
我首先得弄清楚,为什麽事情会发展成这样。只可惜艾德里安的身体已经被我占用,不能向他问个究竟。
真诡异。占据别人躯壳这一传闻,我听是听说过,但从没有亲眼目睹。虽然以艾德里安的能力,能做到这种事并不值得大惊小怪,可为什麽是我?并且就发生在这个节骨眼上?
会不会……是他洞悉了伊利欧特的野心,却苦於没有证据,又无法和我沟通,所以把身体借给我,要我用自己的手,去剥落伊利欧特伪装的外衣?
「一醒来就发呆,难道是溺水的後遗症?」不经意间,伊利欧特已经在我身边坐下。
我本能地想要後退,但我不能。
因为我已经不是奥兰提斯,那个几乎被他害死的王兄。如今我是大神官,和他没仇没恨没瓜葛,地位也并不亚於他。
我深吸一口气,强自镇定:「没事,我只是在思考。」
「思考?」伊利欧特挑起眉。
「嗯。」
给自己打足了气以後,我开始装腔作势:「我觉得,元帅所提出的作战变更并不合适。」
他沈默著瞅我半天,倏地失笑。
竟敢瞧不起我?我忿。
这时,一位和他一起进来的将领语气古怪地说:「神官大人,您怎麽了?昨晚第一个附和元帅提议的人,不正是您吗?」
我难以置信,指著自己的鼻梁:「我?你说我?」
诸将领齐齐点头,还有人问:「元帅的计划很可行,我们已经敲定。神官大人突然提出异议,是不是想到了更好的办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