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者之心(18)

我用手指拉开沈重的眼皮，瞳孔一刹那有些疼，这是被火光刺激的结果。

远方天际已经泛出了一丝鱼肚白，看来这火点了足有一段时间。

我艰难地坐起来，发现自己躺在满是小石子的河岸上，我的脚下有河水哗哗响，面前则是那簇篝火，而火的对面好象还躺著什麽。

探头仔细一瞧，才看出那是一个人。因为对方是背向我，我无法得知他的长相，只知道他的个子很高，体型也挺可观，纯白色的长发散开在地面上，被火焰映出点点红光。

……白头发？难道这是一位老人？

从河上掠过来一阵冷风，我下意识地摸摸胳膊，却发现剑伤已经被妥善包扎过。

我还记得我先前被大蟒袭击，是这个人救了我吗？可我最後听到的那一声兽嗥又是怎麽回事？

正在努力地回想著，对面的人忽然翻过身，可能是受到火光影响，他微微眯了眯眼睛。

随後，他看见了坐在这里的我。

「你醒了？」他咕哝道，又打了个哈欠，动作很懒，却有著说不出的优雅。

我一时间不能言语。

是我的见识太少了吗？世上竟然真有这种任谁看上一眼都会挪不开视线的人。

虽然头发是白色，但其实他很年轻。他的五官立体分明，鼻子嘴巴的线条统统完美得令人叹为观止，尤其是那双深深陷在眼眶中的眼睛，原始动物般的野性十足，却又异常深邃，仿佛藏著数不清的秘密。

糟糕，怎麽突然觉得喉咙这麽干燥……

「喂！」见我半天没反应，他不耐地皱起眉喊道。

我连忙合拢下巴，用力摇头。

他的表情更不耐烦了，说：「你有毛病？明明就是醒了，摇什麽脑袋？」

「……对不起。」我的歉道得心不在焉，只想挖块地洞把自己整个儿埋进去。

相信我，我这辈子都没有过这麽丢脸的时候。

没想到他还不领情，没好气地朝我甩了一个白眼：「你揍了我还是咬了我？」

「我？当然没有！」

「那你还说『对不起』？白痴。」

「我……」我闭嘴总行了吧？

这家夥，外表把人骗死，个性却能把人气死！

隔了一小会儿，他没有预兆地站起来，走到我身边蹲下。他看了看我的胳膊，满脸困扰地说：「又渗血了，真伤脑筋。」

我抿住嘴，眼神空洞又无辜地对著他。在他面前，无论说什麽多半都只有挨骂的份儿。

我保持沈默，这麽一来他就无的放矢，一声不吭地拆著缠在我胳膊上的布条。这副认真的模样十分赏心悦目，只要他别开口。

我忽然想起一些事，问道：「你怎麽会来这种地方？打猎？迷路？」

他的视线一直没有离开手头上正做的事，回答说：「这儿是我家。」

「你家？哪儿？」我四下张望，除了树林河流，并不见有房屋的踪迹。

「以你的脚下为起点，连续往北走上十天能经过的范围，全都是我的家。」

我咋舌：「照这麽说，你不就是萨普萨诺的主人？」不过在我的印象里，萨普萨诺到目前为止仍然是未被开发过的纯生态界吧。

「萨普萨诺不属於任何人。」他的语气一下子降了几度，我想我大概说了什麽惹他不高兴，便识趣地转开话题。

「既然你久居在这里，那麽你有没有见过一头狮子，毛发是罕见的白色，体型也比寻常狮子庞大很多。」

布条已经拆落，他抬起头，从眼角瞟我一下：「你问这个干什麽？」

「我在找它。我就是为了它才会进森林。」

他露出疑惑的目光，抚著下巴说：「怪了，我以前见过你吗？」

我怔了怔：「啊？没有吧……」

「那你为什麽要找我？」他问。

我被问得摸不著头脑：「什麽跟什麽？我要找的是一头狮子，曾经在阿兰狄尔马戏团里呆过，它还有名字，叫坦……」

「坦迪姆对吧？」他伸了个懒腰，肯定地说，「就是我。」

接下来的话像是他的自言自语：「但那不是我的本名，我原本的名字叫……嗯，叫什麽来著……」

我诧异地瞪著他，嘴巴张成O型。

看他言行举止都和普通人没有两样，怎麽脑子好象不太正常？

我轻咳几声，再一次清晰明白地纠正他说：「我要找的不是你，不是。」

「难道除了我还有第二个坦迪姆？」

「这我不知道。但我要找的坦迪姆是狮子，不是人类。」

「那不就对了？我就是狮子，坦迪姆。」

我忍不住翻翻白眼，懒得再跟他继续争论。

他的狮子妄想症已经完全没救了。

「你不信？」他的声音听起来很不爽，三两下剥掉上衣，像要求证什麽似的迫切地盯著我，「看到我胸口的伤吗？就是撞破表演场围栏的时候留下的。」

这句话，怎麽说得好象他当时就在现场？

我的脸色变了变，低头一看，他胸膛上果然有几道明显由锐器造成的狭长伤痕。但是……

「你看你看，都结疤了。」我戳戳他的伤痕，受不了地说，「坦迪姆是今晚才受的伤，哪可能这麽快？」

「我的恢复力迅速，就这麽简单。」他不以为然地耸了耸肩。

我真的有点火了：「既然一开始就没打算告诉我坦迪姆的下落，何必还要逗我玩儿？你无不无聊？」

「你说我在逗你玩儿？」他似乎气坏了，用力把我一搡，然後撩起头发，指著肩膀说：

「睁大你的眼睛给我看清楚，这不是我身上长的洞，是为了救你被那条臭蟒咬的，你看到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