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者(6)
12
若我哭泣,不是因为悲哀,而是因为恐惧。
13
我搬去与祁一白同居。
自此刻,灵魂终于完全堕落。然而这剧毒裹着层层蜜糖,我含笑吞下,并不觉得苦,反而十分快乐。
弟弟终于发现祁一白心不在焉的敷衍。
弟弟向我诉说:“哥,我觉得一白他,他好像没有以前那么爱护我。你说他是不是有了别的人?”
我的心脏猛跳,脸上颜色尽失。
但是弟弟沉湎与自己哀愁,并没发现我的失态。
我安慰他:“不,他可能只是最近有点忙,所以才疏忽了你。”
弟弟不安的离开了。
我脸色惨白,似一缕幽魂的回去。
我将酒柜里的威士忌斟出来喝, 祁一白从背后拥住我,他轻轻亲我的耳朵,问我:“怎么了,脸色这样难看?”
我无法开口,只能回身紧紧抱住他。
祁一白用手指抚过我的头发,他说:“抖得这样厉害,真是可怜呐。”
他贴近我的耳边,温热的呼吸喷在我的颈侧,我听见他说:“不要害怕,我会在你身边。”
我因这件事每天都惶惶不可终日,终于在工作上出了差错。
我经手的一份文件出现重大失误,公司因我损失过千万。董事会要我自己提出辞职,算是保留我的面子。
知道这消息的一刹那,头脑一片空白,怎么也不敢相信自己竟会犯下这样低级的错误。
这件事摧毁我的自信心。
我连续几个夜晚自噩梦中惊醒,梦中我不断做错事,被人呵责斥骂。
祁一白安慰我:“嘉行,你这几日只是太过紧张,正好趁辞工的期间休息一下。不要想太多,人总有犯错的时候。”
他将我抱在怀中,头搁在我的头顶,轻抚我的后背,似乎很高兴我能如惊慌的幼兽般瑟瑟蜷缩在他身边,受他庇佑。
而我也只能在他的身边找到安全感。
我有一种感觉,以前的沈嘉行正在慢慢从这个世界上消失。
但是,或许祁一白想要的,正是这样一副没有灵魂的躯壳。
14
我和弟弟已经很久没有联系,但是,有一天他突然打电话给我。
他说:“哥哥,你回来一下,我有话跟你说。”电话中看不到他的表情,但他的语调却不似一样那样飞扬跳脱。
不祥的预感萦绕在我心头,我忍不住问弟弟:“是什么事?”
但是弟弟只是说:“你回来就知道。”
我害怕与弟弟单独会面。
我怕他拆穿我的伪装,袒露出我可悲而可鄙的真面目,然而心中的忧惧挥之不去,驱使我去找弟弟。
时近傍晚,公寓里并没有开灯,弟弟坐在一处阴影中,沉默的看着我。
不知为何,我竟不敢走近他。我问:“嘉言,你找我有什么事?”
“哥哥,你记得吗,我说过一白有了别的人,今天,我终于知道那个人是谁了。”
半明半昧的光影变换中,弟弟开口,他的声音低沉嘶哑,犹如幽魂低诉。
我的心跳似乎都停止。
他终于知道一切。
弟弟猛然抬起头,盯住我,轻声问:“哥哥,你同他在一起,开不开心?”
手臂上生出鸡皮疙瘩,我不由得向后退了一步。
“嘉言,我……”我想要解释,但是说不出任何话来。
弟弟怨毒的说:“哥哥,我要让你后悔一辈子!”
我忽然觉得不妥,打开房间里的灯,我看见地上一滩红色的湖泊,有鲜血自弟弟的两只手腕上滴落。
“嘉言!”我惊慌失措的扑过去。
我用外套压住他的手腕,弟弟想挣扎但是却没有了力气。
他用他逐渐失去光彩的眼睛看着我,一字一句的说:“沈嘉行,你会后悔的,我永远都不会原谅你!”
我永远都不会原谅你。弟弟这样对我说。
救护车将弟弟拉走。
我始终联系不上祁一白。电话打得通,但无人接起。
我坐在医院走廊的座椅上,望着急救室的红灯闪烁,绝望如潮水般慢慢将我淹没。
父母接到通知赶来,弟弟割腕前已将所有事都告诉了他们。
哭成泪人的母亲用力给我一个耳光。
我只是低声喃喃“对不起,对不起”。
父亲将我踹倒在地,他大声骂:“你竟然做出这样不知廉耻的事,还把你弟弟害成这样,你给我滚,我们沈家没有你这样的儿子!滚!”
我不是天之骄子,生来便能够被纵容。
一时任性。
走错一步,万劫不复。
没有人原谅我。
我失魂落魄的走在街上,不知该去向何处。耳边时而传来被撞到的路人的咒骂声,但是我却顾不得。
用了二十七年构筑起来的世界渐渐崩塌,一夕之间,我失去一切。
天上降下雪花,冬天来了。
15
我浑浑噩噩不知走了多久,觉得累了,于是就在那条无人的肮脏的小巷中坐下。
我手臂抱紧双膝,努力将自己蜷成一团,头脑中一片空白。
所有的思维都渐渐消散,只有越来越冷的风令我不住瑟缩。
如果此刻我死去,或许也不会有人发现。
有人停在我的面前。
来人喊我的名字:“嘉行。”声音愉悦温柔。
我没有抬头。
他在我身前蹲下,用手抚摸我脸上的伤口。
“这幅样子可真惨啊。”他说,“你被父母扫地出门了吗?”
我一言不发,眼神空茫。他并不介意,将我拦腰抱起。
他在我耳边轻声说:“没有关系,你还有我。你也只剩下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