旦暮萧墙(2)
此三藩作乱间,其余各藩国大闭国门,不出一兵一卒,不散一言一语。
瑞雪刚过,明岚宫已是满目素白。
“吾独爱冰雪连天,你可知为何?”青纱帐里,年轻的灵帝逗弄着白羽灵雀。
白羽引颈,啼声清脆。
云澜微微笑了起来:“想保天下江山,想爱万世子民,就要杀人。吾愈染血就愈寒冷。所以,只有在冰天雪地之中,吾方可麻木。”
纱帐外,帝师穆槿垂眸而叹。
白泽三年岁末,时霜降无边,漫天大雪。灵帝大婚,六藩王入帝都觐见。
无人知,一场浩劫就孕育在这雪色连天之中……
烟花流水
何处飞花,别有枝桠。三丈疏狂,雪漫天涯。
乌金蹄,踏冰原。寒衣敛,归家远。
白茫茫的雪原中,四匹乌金马拉着一辆绛紫色的马车踏雪履冰,溅起一片寒气白屑。绛紫的织锦软帐上隐隐是黑色的牡丹绣纹,金色流苏款摆,厚重深沉却也雍容大气。四周一队黑衣镶紫滚边的侍卫一律墨黑坐骑相随左右,疾驰间一路只有空寂的风雪之声。
莽莽冰原上,黑云层层下,这一行墨紫之旅华贵中透着一缕阴翳。
马车内暗紫色轻罗软帐,张狂的黑色牡丹肆意绚烂。阳州宿紫王云涅一袭墨色衣袍,神色冷峻,正细细翻看着礼单。
“王爷,礼单可有不妥?”跪在车内的少年低声问道。
云涅把礼单放在案上,袖摆处隐隐现出几朵暗紫色的单瓣牡丹:“泼墨,金玉莫露华俗,风雅莫显附庸,你的分寸还拿捏不够。”
泼墨攥紧手心,垂首:“谢王爷教诲。”
一边一位紫衣公子递上茶,云涅微呷一口,道:“烟绒你且费心,稍作删改。这礼单,改过再催快马送入帝都吧。”
紫衣公子接过礼单微微瞥了一眼还跪在一旁的泼墨,微微扬了唇角。
云涅并不理会这二人的小心思,揭起车帘微微叹了一口气:“麻烦来了。”
泼墨与烟绒二人侧首,在漫天风雪声中隐隐听到丝竹钟鼓的乐声,冰天雪地中一曲诡异的凄寒。
不多时,乐声愈近,轻快喜乐的曲子在天色渐暗的雪地里却诡寒如哀歌。
云涅吩咐人马停下片刻,只见雪原中几匹枣红马远远奔来,几名绛红袍乐师是仪仗开路。稍后一辆绛红马车渐渐驶近,在雪光的映衬中有几丝光芒,近了才看清,竟是金丝绣成的缠蔓龙爪菊。
“我还道是谁,原来是大哥啊。”那人还未下车,已是笑语先闻。
云涅不语,只候丹州绛王下车。
丹州绛王云涵缓步下了车撵,琉璃赤珞珠垂额,绛红剑袖白罩衣,衣摆处依旧是金丝绣的龙爪菊。他眉目修长,此时抿唇一笑,竟带出三分媚意妖惑来。
“能在兖州地界偶遇二弟,甚感欣喜。二弟是特地绕路在此候我么?还是,与五弟有约?”云涅负手而立,被风撩起的发丝使这个向来威严冷峻的藩王更添了几许狷狂之气。
云涵依旧笑意盈盈:“谁与那个焚琴煮鹤又自诩风雅公子的疯子有约。此次帝君大婚,我这个做哥哥的自然是为了准备贺礼聊表心意,才四处奔波啊。”
云涅微蹙眉,淡淡道:“不论你打什么主意,不要牵扯上我。”
云涵但笑不语,眼角眉梢却是几分不怀好意。
云涅转身,只是轻叹一声。
红炉暖帐,揭帘一室墨香。
满卷水墨春意浓,提笔者却是一脸霜寒意。笔锋游走,恁是一副春江水暖也难掩料峭。
“五弟,多年不见,为兄甚是惦念。”绛王云涵笑意盈盈,一旁炭炉的火光映的他眉目间光华流转,殊丽难掩。
兖州藏王云溪冷哼一声,只对宿紫王云涅微微躬身,道:“大皇兄。”
云涅颔首,眼内神色有几分复杂。
绛王云涵也不以为意,仍只笑道:“你我三人少时分别,多年不见,何须如此拘谨,唤他大哥岂不更为亲近?”
藏王云溪自幼丧母,与大皇子云涅同母抚养,幼时甚为亲厚。但他生性冷淡,此刻也只是随着云涵的话点头道:“大哥这些年来安好?”
云涅舒开眉心,微微笑道:“自是安好。近日风雪大作,我与云涵在你兖州地界内偶遇,便想到你府内稍歇,他日同去帝都。”
云溪微蹙眉,将刚作之画投入炭炉中,淡淡道:“也非不可。二位兄长今日好好歇下吧,其他事宜明日再谈。”他未多话,转身便离开,一旁藏王府内侍官随即上前引路。
云涵低低笑起来,对云涅道:“你教出来的好弟弟真是神仙般的性子。”
云涅也不恼,只说:“他幼时丧母,自小性情便这般古怪,我等照顾他也算尽了心力。”
这年冬日烈寒,可比毕方廿四年那个严酷的冬季。宿紫王云涅与绛王云涵在兖州避风雪停了数日,再次上路,便是同这兖州的主人一道启程。
夜弦钟鼓,醉舞清歌。待箜篌一曲,芙蓉泣露香兰笑,重纱罗衣舞翩飞。眉间朱砂映花靥,腕间璎珞随珠佩。
开筵列壶觞,群臣对坐华堂。觥筹交错,移杯换盏,笑语轻闻。
灵帝云澜端坐殿上,素白缎的衣裳,不着华服。主席次上六藩王之位只列坐了三人,都是神色各异。
“帝君明日大婚,今日却大宴群臣,歌舞升平,恐有不妥。”首先开口的是阳州宿紫王云涅,他一袭墨裘紫袍英挺威严,此时眉目间却有几分不明的阴霾。
灵帝把玩着杯盏,漫不经心地说:“明日大婚不过是势力权宜,皇兄不必太过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