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旦暮萧墙(6)

作者: 长雾 阅读记录

云澜垂眸,转瞬却又淡淡地笑了:“吾一直在等一个人,现在,终于是开始了。”

同是一夜清辉月,有人剑气啸啸,有人拈花把酒。

层冰积雪,疏疏寒树。残雪凝辉,落梅已三更。

似无人处,月胧明。

风抚林,花纷纷落,恰似急雪迷乱,又如白蝶翩翩死去。

脚步微响,一人踏雪而来。良久,他问道:“这片白梅林别有回忆?”

另一人着月白裳,在月下蓝光迷离。浅色的长发披散,融月色光华,妖异非常。他揽酒,斜卧在梅树之下,卧雪为榻,倚冰为枕,懒懒一笑:“皇叔何必明知故问。”

戎州贺兰王云涧也淡然一笑,不再说话。

风卷轻霜,花影摇动,蹁跹缱绻。残雪散开细碎的寒气,花香酒香冷然。

“他这样妄肆挑拨藩王兵变,你倒是觉得有趣吧?”那人抬起头来,面容与失踪的年轻帝王有七八分相似,笑眯起的眼眸却是盈盈的蓝,“或许,你还暗中推波助澜。”

贺兰王云涧拈起花瓣,浅笑道:“他等待的人是你。”

那人浅酌:“哦,是我出场的时候了?”

“你本该站在更高的位置,太子殿下。”云涧的表情没有波澜。

云澈又笑了,蓝色的眸子妖异地泛起幽光:“原来此番布置不过是为了区区这么一介败寇。”

云涧立于冰雪中,翩然玉树之姿,那声音却是极冷的:“皇侄何必妄自菲薄。”

云澈伸出手,他看着自己白皙修长的手指:“我终有一日会握住……”

梦里年华散如烟,春光几遍,最终还是命宿星动。

那年冬季你簪在我鬓上的白梅花,是什么时候凋谢的?当时不知君王事,只把温情拟一生。而今回首,却是几度花开,沧海桑田。

最恨帝王家,兄弟待相杀。

那一年,你最后为我吹的一曲梅花落是什么时候,原来我已记不清了。

兄弟相杀

炉香袅袅,梅酿新醅。窗外飞雪,远山驮白。

云溦一袭白衣,衣摆处是泼墨写意的几株墨竹。他提袖研墨,微微侧过脸,颜如玉。

夏州湛宁王云涯坐在案前,宣纸铺陈,提笔梅花落,冰肌玉骨。

“云涧终是不能安分,你且多分心。”云涯放下笔,捉过云溦的手,只见他指尖染着浅浅的墨迹。

“此间争斗,已非我辈之人的事,云涧却……”云溦喟叹一声,“他还是心有不甘啊。”

云涯取过白色布巾拭去云溦指尖的墨迹:“你这几十年来守着我这废人,又可有不甘?”

“四哥,你且别再这样说。你知这些年我能与你一起,甚为欢喜,”云溦幽幽道,“本想他年陪你菊老南山、尽数归鸦,可这新帝竟也与先帝当年那般冷厉,我只求他不要赶尽杀绝。”

“一代代皆是此般,想当年我辈兄弟十数人,只剩云涧与你我……”云涯闭上眼,似不忍说下去。

想当年宫灯十里,中秋月圆,年少轻狂。宫阙安在,故人已散。

云溦黯然回首,只见窗外千里白雪轻飘。

雪纷落,寒降楼,白裘袍少年目光如霜。

“王爷,属下已接到帝君密令,一切如旧。”暗卫统领悄然出声。

白乾王云深上眼,淡淡道:“帝君安好?”

“王爷放心。”

云深摆摆手,挥他下去,梅花酿杯杯盈满,独自酌。

从高阁上望出去,宫灯明灭。再远处,灯火零星。再远再远处是一片黑暗。

这夜风歇雪寂,云深蓦然感到寒意惊心,浩浩天地间却恍若只有他一人。现今是白泽三年岁末,再一个月他便十五岁了,刚及束发之龄、志学之年。但是在这之前,他可会背上弑兄之名?

半晌,云深酒染双颊,微微红了眼眶。这场浩荡的风雪、这年严寒的岁末是他经历过最可怕的时光。云深其实并未见过其他兄长几面,母妃早亡,帝父对他漠不关心,兄长们未及弱冠便有了自己的藩国封地,云深尚在懵懂之时就随亲生兄长去了青州。回想起过往的年岁,他的生命里除了冷酷善变的同母兄长外,似乎别无依靠。要活下去,哪怕要对至亲的兄长学会察言观色、惟命是从。

风雪漫过流年,几度年华落。

宿紫王云涅倘若再让出明日的解药,纵是世间有人能妙手回春也救不了他性命。云深喟然长叹,他终不是冰雪心肠。

“大哥,大哥……”他喃喃,他从未这样唤过他。从幼时至今日,他从未牵过他手,他也从未与他亲近过。血脉隐痛,云深知比起帝君来,自己始终是青稚懦弱。

今夜酩酊醉一场,怎堪杯酒寒。

雪花落,尘世繁华三千没。一人独立椒图宫檀台上,玉笛一曲安魂葬,冰雪肩头消融。长叹一声,终是无语凝噎。

夜色中几纵黑影掠过屋脊,稳稳跪在那人身后。

“暗军影部。”

“暗军刺部。”

“暗军瞬部。”

“暗军焰部。”

“暗军凌部。”

云澈一袭月白华袍,衬着他蓝色的眼眸,夜色中宛若鬼魅。他未转身,只是声音平淡道:“断虹,从部接掌了帝君暗卫?”

暗军统领即影部断虹道:“从部接掌帝君暗卫,宁部留下接掌沧澜暗军。我等誓死追随主上。”

“罢了,罢了,”云澈轻声冷笑,“若非本宫棋差一着没有防住云澜,如今这天下也是本宫的,又何差小小的暗军两部。你等当年誓死效忠于本宫当真可惜,本宫最终没有坐上帝座,甚至使皇家暗军势力在手中分裂,真是千古一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