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庭清歌(莲昶宫词之一)(1)
[莲昶宫词第一部]春庭清歌 BY: 淡墨清蘅
序
曾经那样一双雪白可爱的小手,它牵着我的衣袖慢慢长大,如今长得白净纤长,我瞧着却万分憎恨;
曾经那样一双漆黑明亮的眼眸,它软软依赖地望着我,如今变得深幽难辩,我瞧着却万分憎恨;
曾经那样一个甜软的声音,它一声声乖巧甜蜜的唤着我,如今变得低沉磁性,我听着却觉得万分憎恨。
这样的一个人,已不配我再去花耗心力。
我的心早已就凉了,在他宠信佞臣的时候;
我的心早就该凉了,在见到他与佞臣嬉戏时;
我的心终于凉了,在见到最终他赐的拿杯毒酒时……
01
风吹透了浅绿的纱帘,涌入了车厢内,我掩住嘴,低低地咳了几下。
忌刚将我从鸠酒中救活,但这些后遗症却不会一下子消失。
“大人,前头有个镇子,不如先歇歇?”忌刚走到车前问我,外面狂风大作满天黄沙,但仍不损耗他英挺的身姿。
“甚好。”
我拉开纱帘,任凭那粗狂的北风吹入车厢,在我身上肆意碰撞,打着卷,将我的衣带吹起,猎猎作响。
“大人,”一双古铜色的大手不满的啪一声扯下了纱帘,绿丝的纱帘将外头的天地隔的蒙蒙胧胧,那狂风四下飘移着,倒像是随风而逝的流花影子。
“没事的,”我笑了,“怎么也是带兵打仗过的,哪里这点伤就能倒下。”
说到那件事情,忌刚的情绪似乎又有点失控了。他的手摸到了腰侧的佩刀,手指顶在刀柄上,刀来来回回和刀鞘摩擦,发出令人寒恐的刺耳声。
“大人说的轻巧,安神医说过,若再晚一刻……再晚一刻,那就是大罗神仙都无法救了。”
我垂下眼帘,没有说话,忌刚沉默了一会儿,然后说道:“大人,是属下错了,不该再提及那件事情,空惹大人伤心。”
“没什么。”
我含糊地说道,呼吸却不可抑制的乱了。
车外呼啸的狂风,撕破浓雾阴沉的大地,直上九霄云间。
晚上夜宿客栈。
虽是客栈,但忌刚包下了后面的半个院子,地方不小还落得清静。
“大人,水已经准备好了,请移步沐浴。”
我翻了一页书卷,没有抬头,淡淡道:“现在不比当初,何况又是在外面,不用这样多礼,今天赶了一天的路,你也乏了,先下去吧,我自己会弄。”
他走到屏风后面试了试水温,又将店里送水的小二遣了出去,重新回到我面前,恭敬拜倒,“大人,请早些歇息,贵体要紧。”
我笑了笑,将手中书卷随意搁到一边。
忌刚恭谨的上前,先是小心的取走我的腰带和挂在上面的碧绿玉坠。
玉坠下面长长精致的丝涤经过一天的奔波也有些凌乱,忌刚凑到灯下,小心细致地抚平理顺。
“这本不是你该干的事情,明天看到哪里有买丫头,去买一个来服侍吧,你总是朝廷的将军,老做这些下人的事儿也不好。”
除去了衣衫,肌肤浸入到热烫的水里,我舒了口气,奔走一天,全身上下就连肩膀手臂都是紧绷的,这会儿放松下来,果真舒服不少。
“属下本就是大人家奴,不管朝廷如何封赏,服侍大人永远都是属下的职责。”
我笑着摇头,将热的湿毛巾覆在脸上,“迂腐,你父亲就把一身的迂腐都传了给你。”
他绕过屏风走了过来,带着茧子的双手熟练的按捏着我双肩上的穴道,口中仍不紧不慢地道:“家父常说:做人要懂得知恩图报,何况大人对我家恩同再造,属下一家总是粉身碎骨也难……”
“行了,”我取下面上的湿巾,笑着打断他,“一模一样的说辞,让你多看些书吧,好歹也改动一下你父亲的那段话,别让我一直听,你们不烦我却受不了了。”
他的手很稳,力道掌握的也好,柔劲十足,每一下都减少了疲惫。
“父亲说了,书读的多未必就好,我虽是不学无术,但良知尚在,总好过那种人,呕心沥血倾尽全力的教他,结果还落得……”
忌刚的手慢慢僵住了,他知道自己又提到了那个人。
我叹了口气,径自起身穿衣,“不用避讳,他本就是天下至尊,你以为你不说就没人说了,我就能忘记那一切了么?”
忌刚慌忙娶了一旁的白巾过来擦拭,“大人恕罪,属下总是这般冒失,属下万死。”
我披上长袍,散开湿发,许是水汽的关系,铜镜里的人面目模糊,身影绰绰,瘦削孤寂。
“真是这般瘦了?”我抬起手臂,皮下似乎紧紧包着骨头,确实已不复当年的润泽了。
“明日起,我要每餐都有肉,可明白?”
“可是,”忌刚皱着眉,我的话像是困扰着他,“安神医说过,大人身体太弱,需慢慢调养,三个月内不宜食用荤腥,而且大人不肯静养已是犯忌,若再那般……”
“不吃肉,就这个身体还能撑多久?”
忌刚被我不悦的语气吓了一跳,连忙低头称诺。
我踏着丝质的缎鞋,去了内室休息,他恭敬的在我身后跪拜行礼。
我只是不想让别人看出来,因为那个人,我活的有多狼狈,我还是我,那个曾经出将入相、意气分发的帝师──萧箬狄。
02
我没有再看书,眼睛酸涩胀痛,似乎不堪微弱烛火的光亮。
这里不是恢宏贵雅的莲昶宫,没有明亮辉煌的琉璃盏,也没有那清冷又熟捻的气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