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庭清歌（莲昶宫词之一）(2)

我阖上眼睛，等待沉沉睡去。

我的身体需要睡眠和康复。

耳畔渐渐安静下来，一下一下都是自己的心跳声。

我曾经也那样安静的听过自己的心跳声，在失去呼吸之后，万物都失去声音，只有自己的心跳一声声不绝于耳，直至慢慢微弱。

有点像夏日里，落在莲昶宫前的暴雨。

暴雨如注，打在那池莲叶上，不也是滴滴咚咚，有轻有缓么。

我笑了，那时，还有一个调皮的孩子，会不着丝履，只穿着雪白的罗袜，怯生生地跟在我身后，小心翼翼地探头去看雨打芙蕖。

见到我回眸，会露出讨好的笑容，“太傅……”

软软的声音，干净又绵软，一如他的母妃，那个来自江南水乡的灵秀柔媚女子。

他不是得宠的皇子，更不是太子，但他有一种奇特的与生俱来的魅力，总能吸引住旁人的目光。

我大步走入雨中，斜睇他，“微臣正欲赏花，殿下可愿通往？”

天上突然电光一闪，轰隆的雷鸣震得大地都在发抖。

宫女们早就轻呼着逃进殿中，又从殿门的缝隙中悄悄看着我。

那孩子也白了脸色，果然是怕了。

我有些失望，回过头独自朝着湖边走去。

身上被大雨淋的湿透，我看着同样湿尽黛颜的芙蕖，反倒有一种奇异娇楚的媚态，心情越发的好。

“雨中的莲花果然不同，太傅眼光真好。”

清透的声音也像是被雨水洗透一般，站在我身侧的孩子，虽然微微发抖，但却挺直了胸膛。

好孩子。

我笑了，问他：“殿下可识字了？”

“学了，母妃教过我三字经了。”

他都已经快十岁了，我失笑，“哦，那可真好，不知殿下是否有兴趣学习左传呢？”

“我么？”他的眼睛亮晶晶的，扑闪扑闪着不敢置信的光芒。

“是，”我点头，“臣看太子也该寻个伴读了。”

“真的？”他高兴的几乎扑到了我的身上，忽然他瑟缩了一下，像是想到什么，犹豫地问道：“可是，听说太子哥哥脾气很大，把很多前来侍读的都打的很惨。”

“胡说，”我沈下脸薄斥道：“太子进退有度，心胸豁达，怎会做出这般儿戏的事？更何况，微臣忝居太傅之职，还是有权利教导太子的。”

他一听，乐得果真扑到我怀里，“谢谢太傅，谢谢太傅！”

又忽然停下了动作，退了半步，想要下拜行礼，但不知为何又改了注意，再度狠狠扑到我身上，对着我的脸颊大大亲了一口。

还没等我反应过来，又一溜烟地撒腿跑了。

颊边湿润的感觉很快就被雨水冲淡了，但那个小小嘴唇带来的温暖触感，却慢慢的融化进了心里。

他很聪颖，也没有看上去那么年幼稚嫩，但是我明明知道却仍被他深深吸引。

真是个有趣可爱的孩子。

七皇子──熙茗。

在他十岁那一年与我正式相交，而我刚任太傅，是太子的第三任老师，也是最年轻的一任。

十七岁的文武状元，是帝国历史上所没有的。

和熙茗很像的是，我十岁前也和他差不多是这个水平，唯一多的是，喜爱舞刀弄剑，几乎所有的时间都花在了这上面，而父亲，九卿之首的他只有我这一个独子，也只能恨铁不成钢的摇头叹息。

但我在十一岁时，一件偶然的事情让我对读书起了兴趣，从此手不释卷，总是右手拿剑，左手擎卷，废寝忘食。

终于以十六岁的少年之资，赢得了帝国士子们认为的最大荣誉。

皇上封赏我时，我看着同朝而立的父亲，面上有一丝隐藏的很好的骄傲时，心里多少也有些快意。

为人子的，就是要让父母为自己觉得自豪骄傲。

我是带着优越感入的东宫。

但是教导太子却没有想象中的那样顺利。

03

但是教导太子却没有想象中的那样顺利。

太子为人刻薄寡恩我是知道的，看他的面容长相，我可以断定，他就算是能够熬到当上皇帝的那一天，也注定会是个短命的皇帝。

纵情声色，早就把他本就不健壮的身子彻底掏空了。

更何况太子还迷恋江湖术士的丹方，一心想要求仙，从不肯服药。

现在的太子，一个小小的风寒就能要了他的命。

面对这样的一个人，作为太傅，我无法掩饰心底的失望。

每日的授课变得越来越敷衍，若不是熙茗在，好几次我差点拂袖怒去。

“太傅，这一段可否再说一遍。

太子的双眼望着窗外，殿外夏意正浓，百花怒放蓬勃眩目，他百无聊赖的托着腮，听着树上的蝉鸣。

我已教了一个月，可他仍是这副样子没有半点长进。

“臣刚才已经说过一遍了。”

“哦，是么，那就再说一遍。”

“太子若有什么不清楚的地方可以讲出来，臣自会给你解释，”我站起身来，合上手中的书卷，“若太子无事，今日的授课已毕，臣先告退了。”

“唔，好，”太子总算回过神来了，看了眼躬身在一旁伺立的熙茗，“你留下，陪本宫说话。”

熙茗打了个寒颤，一双漆黑明亮的大眼睛不由自主地朝我往来。

酷暑已至，熙茗穿的很单薄，碧绿的衣袖卷起大半，露出一截莹白剔透的手臂，少年手腕纤细柔不见骨，分外楚楚可人。

太子看着那双手臂的目光渐渐发直，迫不及待地对我道：“太傅怎么还不走，本宫还有要事要与弟弟商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