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拿起一个玉像,握在了手里:“多少钱,我转给你。”
“不用,岫玉便宜。”何屿渡说,“手工费……师兄也没收我钱,叫我接单子抵债,回头我帮他接个单子就是了。”
玲珑阁的手工费贵,但他的手工费更贵,帮王见山接一个单子就抵了。
动作间,何屿渡瞥见了他衣领下的一块皮肤,颜色看起来比旁边的肤色略浅一些,细细的褶皱像是花朵绽放开的细长花瓣,又像鸟类羽翼上细细长长的纹路,这样的疤痕让何屿渡迟缓地眨了眨眼。
“你的肩膀?”
“这个啊。”明霁把衣领往旁边拉开了些,露出肩头的瘢痕,“十岁那年,明棠送我的‘礼物’。”
何屿渡睁大了眼,语气惊诧:“他故意的?那时候他才多大?”
“七岁。”明霁说,“他比我小三岁。”
微信上不想谈及的话题,又被重新提起来,望着何屿渡浮现出的怒气的双眸,明霁的心绪有些复杂。
他心头的层层枷锁像是被塞进了一把钥匙,沉沉地、缓慢地拧开了锁,发出“吱呀”一声响。那扇沉重的心门也被轻轻地推开,灿漫的阳光照进去,千丝万缕的情绪都被这束光照得缭乱起来。
明霁开口道:“当时我在阳台的躺椅上晒太阳,然后睡着了。”
他慢条斯理地把衣领整理好,扣好了最上面的两颗扣子,喉结滚动了一下。
“他往我身上浇开水……原因是,叫不醒我。”
【作者有话说】
何屿渡:气死我了!明棠是什么傻比玩意儿啊!
明霁:(暗爽)老婆心疼我了。
第0014章 碎碎平安
或许是已经过去太久了,明霁几乎都记不清当时灼烧一般滚烫的痛感了,只记得明棠见他醒了,眉开眼笑地把热水壶往地上一扔,然后便大哭起来。
前一秒脸上还挂着笑,瞬间就哭出大颗大颗的眼泪,似乎他才是个受害者一样。
明棠那会儿有些婴儿肥,脸蛋圆乎乎的,看起来是个挺可爱的小孩,他哭得满脸眼泪,嗓子哭哑了,肩膀都随之抽动着,把闻声赶过来的单青黛心疼得不行。
明棠说:“我怎么也叫不醒哥哥,我以为,以为哥哥和奶奶一样,睡着了就不会醒过来了。”
“他怎么可以这样!”何屿渡的声音把明霁从回忆里拉了出来。
青年漂亮的面容满是愤怒,那双眼睛像是掀起了一场无声的海啸,海浪翻涌,浪花铺天盖地砸下来。
能洗涤干净一切的肮脏。
“他怎么这么坏。”
何屿渡已经在心里认定,明棠就是故意的。七岁的年纪,怎么可能不懂开水会烫伤人这样的生活常识。
病房里安静了好一会儿,才响起有些低哑的男声:“明棠送了我太多‘礼物’。”
“染红的破碎的玩偶,颠倒黑白的告状,藏在我床下的被虐杀的小猫尸体,摔碎的奖杯,折断翅膀拔光羽毛的小鸟……”明霁闭了闭眼。“还有,小狗的眼睛。”
那时候他还太小,明峰掌控着万彩集团,明老爷子希望家和万事兴,心里的天平总是倾向明峰和明棠的,所以他只能忍受。
“嘭——”一个玉像被怒气翻涌的何屿渡砸在了地上,发出清脆又响亮的声音。
他喉结滚动着,开口道:“明霁碎碎平安。”
“嘭——”何屿渡又砸了一个。
玉石碎落满地的声响里,青年的声音如晚风穿过空谷,清泉泠泠:“明霁吉祥止止。”
“嘭——”又是一声清脆的响。
“明霁万事胜意。”明霁看着他。
何屿渡是真动了气,第一个玉像砸得狠,碎玉满地,好几块粉碎的玉石甚至飞溅滚到了茶几边去。
砸了几个玉像,何屿渡心里畅快些了,他朝明霁看过来,眼神明澈,耀目得压过了玻璃窗透进来的春日阳光。
“你不砸么?”
被撕开的伤口没有预想中的鲜血淋漓,它似乎是在岁月中悄然痊愈了,又似乎,是被何屿渡的一声声纯粹的祝福给治愈了。
明霁失笑:“拿明棠的玉像许愿,能如愿吗?”
“才不是拿它的玉像许愿。”何屿渡认真道,“这就是放鞭炮,我们放玉炮,越响越好,响声能趋吉避凶,驱邪去晦。”
他说着,又砸了一个。
“明霁,要如月之恒,如日之升。”
明霁拿起一个玉像,往地上砸去。
何屿渡也砸了一个。
接连响起的碎玉撞击声,听起来真有些像放鞭炮,噼里啪啦的。
“明霁长风万里,直上青云。”
明霁看向他,笑意从眼角漫上眉梢:“何屿渡平安喜乐。”
何屿渡看了一眼满地碎玉,然后忍不住笑了一下。他把玉像塞到明霁手里,触碰到的指尖温热:“祝我好,那你多砸几个。”
明霁目光含笑,又砸了一个玉像:“何屿渡,春祺夏安,秋绥冬禧。”
碎玉清脆作响,明霁的声音清朗相和:“身如琉璃,内外明澈。”
盒子里还剩下最后一个玉像,明霁把它握在手中,心头是说不出的畅快。
像是登高凌绝顶,入目是万重青绿,山岚浮翠,而他的心如山野间自在的清风一般畅快,如流水一般清明。
他把最后一个玉像砸下,听着清清脆脆的响声,看着满地碎落的碧玉,他慢慢笑起来。
“如花似叶,年年岁岁,共占春风。”他眼里笑意温然,嗓音低缓,“祝我们。”
何屿渡听得莫名耳热,脸颊也有些发烫。
他不太自在地垂下了眸子,抿抿唇压下嘴角情不自禁的笑意,小声说:“怎么毕业这么多年了,你还能背这么多诗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