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山石(3)

昨夜突遭此劫，开始他慌乱不已，想到从今往后便要活在黑暗之中，难免有些绝望，而后却又想，无欲无求，清静无为才是修仙的上乘之道，纵然是瞎了，只要心中明镜依然在，便不会感到害怕。

可是他怎么也没想到，还未等他走出那山洞，自己就失足跌落山洞，跌进了一个他自个儿都不知道是何处的地方。

一连两次都在泥里滚过，外加还不小心摔断了腿，实在福无双至，祸不单行。

小石头看他缄默不语，以为他默认了，便道：“你腿断了，行动不便，一直坐在这儿会寒气上身的……可惜。”

温青玉最听不得人话说一半便顿住不说，他道：“可惜什么？”

石白白黯然神伤地回答：“可惜我变不了活物，连扶你去那干净的地方晒晒太阳都做不到。”

与它灰不溜秋的外表不同，石白白的声音却十分动听，也不知是不是因为眼睛看不见了，耳朵倒是更加灵敏了，对于石白白这样的声色，温青玉忽然觉得有些受用。

他本生的冷漠端华，幼时便随师父修行，端的是无心无情，无欲无求，对于出自于一块石头精的关心他本不太在意。

本就生而无一物，归还于天地，似乎也没有什么不妥。

无情无性，则无不舍。

只是突逢此劫，不过一日之内就自己变得又瘸又瞎，即便是他，也难免会生出一丝茫然无助。

他道：“我与你不过萍水相逢，相识不过一日，何必记挂。”

石白白道：“我知道啊，但是我不总能见死不救吧，可惜……”

它微微一顿，见温青玉已经无神的双目转向了它，便接着说：“我是快石头，好像还真没什么用处。”

温青玉默不作声地听它说着，听到这儿，忽然回道：“其实也并不是完全没有用处。”

石白白一听，心里忽然乐了，便蹦蹦跳跳地问道：“怎么说？怎么说？”

它仰着脑袋等着温青玉答复，却看到温青玉迟迟不语，嘴角反而勾起了个笑。

他这一笑，如冰雪初融，又若四月春花，看花了石头的眼睛。

微风轻轻略过树影，掠去湖光山色，将□□停驻在了那人的嘴边小小的梨涡上。

作者有话要说：

☆、第 4 章

石白白也并不是一无是处，它本想出了这山洞请人来医治一下温青玉的眼睛和腿，却发现自己怎么都出不去这桃源仙境。

温青玉似乎早就料到这一点，并不惊慌：“此处为洞天福地，是为结界，你我早已不在小虹峰中。”

“那我们是在哪儿了？”

温青玉沉思道：“三十六洞天，七十二福地，这里应当是三十六洞天之一，应当算是仙境的一层。

石白白听不明白什么叫做洞天福地，它应了一声，而后见温青玉闭目养息，身上似乎亦有光华流转，石白白眨了眨眼，那束光就不见了。

到了夜里，桃花流水，虫鸣阵阵，石白白躺在草地上，吹着夜风，看着银河，间或瞄一眼温青玉。

温青玉保持这个打坐的姿势已有好几天了，期间好几次石白白都以为他睡着了，但是每当石白白凑过去，想离得近些看一看这凡人的模样的时候，对方总是会不悦地蹙眉。

“何事？”

虽摄于他的冷淡，但石白白想了片刻，它决定忠于自己的内心，像夸奖一朵花一样由衷地夸赞温青玉的美貌：“你生的真好看，是不是山外每个人都有你这般漂亮？”

这石头果然是看上他的美色了……

温青玉颇有些头痛。

他温青玉修行半身，难道到最后要靠出卖美色来保命？这着实是奇耻大辱。

夜风轻柔。

石白白心情甚好，打了几个滚儿，被温青玉听见了动静，他有时候无法理解石头精的所作所为，只当个小宠物跟在了身边。

他本是不上心的，也不知道是否是因为如今深陷困境，也不知是不是因为夜风太轻，温青玉难得有了一点不一样的心情，他道：“何事如此开心。”

难得见温青玉搭理自己，石白白立马提了劲儿，咕噜咕噜滚了过来。

“你看……今天月亮好圆啊。”

“……”

早已对温青玉的沉默习以为常，石白白接着说道：“而且刚刚有片挡住了点儿月亮，月亮藏在云里，好像美人的眼睛一样。”

“……”

石白白又道：“我以前一直待在山洞里，每天看到的光亮仅有洞前一二点，成日里漆黑黑的一片，时间久了，我还以为自己瞎了呢。”

温青玉额上两根青筋微跳，终于忍无可忍：“我现在看不见。”

他声音里似乎参杂了冰渣子，听的石白白一愣，而后吓的一缩。

“我错了，我给忘了。”石白白偷偷看他，见他面色平静，大概并没有生气，心里松了口气：“不过我真想让你的眼睛好起来，看一看这里有多么美。”

“不过是清风明月罢了，又不是没有见过。”

石白白道：“清风明月本无价，都是可遇而不可求，怎么在你的眼里显得有些索然无趣了呢。”

温青玉脸上露出丝迷茫：“看得多，总觉得不过如此。”

石白白有些不满：“你这人真怪。”

温青玉低声道：“你见过几个人，就觉得我怪了？”

石白白思索了一阵，觉得实在无法反驳。

温青玉又继续道：“清风明月本无价，近水遥山皆有情，美与不美，不过是心中存情罢了。”

石白白不敢苟同，它认真地说道：“不是啊，我见你，只觉得你好看，如清风，如明月，可我对你却应该没有爱意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