翻云覆月(189)
“还有一个时辰吧。”岳云说:“简单放几件换洗的衣衫就可以,安娘从前都是这样为我打理。”
“小娥,你拿了衣衫去外面收拾,让你家姑爷歇息一下。”玉蝉给小娥递个眼神。
小娥痴愣愣的看了玉蝉,忽然会意的笑了离开。
玉蝉走进岳云,就是新婚那几夜同丈夫在床上扭打嬉闹时才这么近的面对。
岳云灿亮的眼神清澈如水,保持着孩子般的纯净,好美。
玉蝉温婉的笑着,欠起脚搂了岳云地脖颈。低声温存的说:“还有一个时辰,上床歇息一会儿。”
岳云看着玉蝉的含着愧疚地眼神,搂紧她。轻轻在她额头上吻了一下,展露出一脸迷人的笑靥低声说:“没时间了。军中启程前还有很多事要去做。”
用食指轻拢了玉蝉鬓角边几根飘乱地碎发,甜甜的笑了说:“等我回来。”
岳云推开玉蝉,对屋外喊:“小娥,收拾好了吗?”
小娥这才挽了个包裹进屋,岳云接过来说了声:“有劳。”转身就走。玉蝉忽然喊了他:“云弟……”
忽然觉得自己失口,忙叫:“官人……”
岳云停了脚步,本已是面色凝重的脸重新堆出笑意,回头。
玉蝉解下床帘边垂地荷包,用手扯落自己几根青丝。在青葱般的玉指间迅速缠绕几下,塞进荷包中。疾步过去塞进岳云地包裹中:“伴在你身边。”
岳云走了,身影消失在夜色里。
玉蝉地眼泪扑簌簌落下来,不知道为什么,忽然间无限的落寞。
她后悔昨天赌气拒绝了岳云,没想到今天忽然生出这等变故,岳云就忽然远去了。
安娘过来陪伴她,只是安慰说:“哥哥和爹爹经常去打仗,一去短了半个月,长了怕要半年。嫂嫂习惯就好了。”
玉蝉终于知道什么是度日如年。
清晨,她陪婆婆在菜园里浇水锄草,时时的望了天边的流云发呆,静静地想丈夫什么时候才能回来。婆婆误以为她是千金小姐,不习惯这些劳作,只是象征性的让她帮了浇水。午间,她随了婆婆伺候奶奶去睡觉,奶奶总要拉了她细嫩地小手轻拍了说:“难为你,刚嫁过来岳家三天,就赶上云儿出征。新嫁娘就要独守空房。”
玉蝉忙扮出笑脸懂事的说:“官人为国浴血沙场是应该的。孙媳妇有奶奶和婆婆呵护,还有什么不知足?”
晚间,公公岳飞偶尔回来也是形色匆匆。
就是吃饭也是目光偶尔看了她问:“蝉儿还习惯吗?”
玉蝉忙笑了说:“好得很,奶奶和母亲都很疼惜玉蝉。”
“本来还想七日回门,让云儿带你回娘家,怕也去不成了。就是不知这礼教里令尊有什么忌讳,不然让雷儿送你回娘家看看。”
岳雷兴奋的放下碗筷,高兴的说:“好呀,雷儿陪嫂子去走一遭。”
玉蝉宽慰说:“爹爹不必了,媳妇等官人回来吧。”
“林花谢了春红,
太匆匆,
无奈朝来寒雨晚来风。
胭脂泪,
相留醉,
几时重,
自是人生长恨水长东。”
古琴撩动出这阙李重光的《乌夜啼》,玉蝉在小院内素手抚弦,莺喉低唱,无限惆怅尽付琴声中。
都没有留意公公岳飞步步寻声而来。
轻拢琴弦,玉蝉玉手去挑弄香炉中的香,听到身后的感叹:“‘离歌且莫翻新阙,一曲能教肠寸结’,征夫千里之外,良人断肠音绝。蝉儿想云儿了?”
玉蝉想说不是,但眼泪已经掩饰不住谎言,只是低声呢喃说:“爹爹见笑了。”
“天色已晚,去歇息吧。”岳飞走远。
这天玉蝉穿了身如农妇一般粗糙的襦衣,用绳子扎起宽大的袖口,包了块蓝底白花的头巾在菜地里浇水。
远远的,田埂上一位灰衣蓝头帕的婆婆挽了个篮子痴痴的望着她。
玉蝉起初以为是过路的,没有留意,继续和小娥在自家地里浇水。
那婆婆却痴愣愣的看着她,越走越近。
玉蝉没有多想,平日过往的行人很多,讨要口水的,在田埂边歇脚的,坐下来吃口干粮的。
母亲曾一再嘱咐,兵荒马乱,能活个命的就都不容易,遇到到田里偷萝卜吃的行人,就睁一眼闭一眼不必太给人难堪。能去堂堂正正的寻吃的,谁还拉下脸去做贼呀。
有时候靠近路边的田埂里偶有浪荡子来往,见到玉蝉美貌,不免色心荡漾,寻个讨水的机会去调戏勾引。
…………………………………………………………
每到这时候玉蝉就会躲开,小娥就抢了根棍子比划了说:“知道这是谁家的田地?岳家军!烧火的丫头上阵都能打死千八百个金兵,想过来试试吗?”
八成的浪荡子就会被吓走。再有胆大的就会被菜蓬里看园子的老汉挥了耙子喊了抓去见官而被吓走。
如今这老婆婆痴痴地看着她,目光不离,玉蝉有些周身不自在。忍不住捅捅身边的小娥,看了眼婆婆。
小娥跑过去甜甜地说:“婆婆,你是走累了讨水喝的吗?”
老婆婆显然有些措手不及,忙点了头说:“累了,歇歇脚。”
“你也是逃难的?”小娥问。
婆婆点点头。
玉蝉掰了块儿水萝卜,走向前递给婆婆。
婆婆接了萝卜,眼睛还是痴迷地看着玉蝉说:“看小娘子这双手,不似干农活的。细嫩娇柔的,可惜了。”
摸着玉蝉地手,心疼的落下泪来。
小娥似乎也勾起伤感,抱怨说:“我家小姐在家哪里吃过这苦,生是大户人家,嫁过来却要在田里当牛马牲口一样耕地推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