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圆(双重生)(400)
还有卫锦的叠声不满。
“娘,姑姑骂我!”
“我哪里骂你了,是在教你,做事不要慌。连解个裤带子,都能错了。”
卫朝慌张直起腰,转身快步出去。
迎面对上姑姑不悦的目光,他抿唇镇静道:“三叔母醉地睡过去,我去端热水来,姑姑帮她洗脸和擦脚,好睡得舒服。”
“去吧,再煮碗醒酒汤来。”
姑姑对他吩咐,去床前给她脱鞋盖被。
卫锦也奔了过去,趴在床沿望她。
“娘,你睡了?”
“别吵你三叔母睡觉。”
是姑姑对卫锦说的。
他应道:“是。”
低头走出门,走进兴起的寒风中,隐约地,如米粒大的雪又在落了。
直走进厨房,他先把醒酒汤煮上,再拿瓜瓢舀热水。
瓢放下时,白色的雾汽快将他淹没。
倏然抬手,他狠抽了自己一巴掌。
……
夜深阒静,一个屋中,一张床上。
卫若问他:“哥,你脸怎么红了,像是被打了?”
他道:“哪有,喝多了酒,有些上脸。”
“睡吧。”
卫若道:“嗯。”
卫朝背过了身,听到隔壁的动静,正消沉在细弱的风声中。
她们都睡着了。
他闭上眼。
想起了从前,三叔带他玩乐的欢快日子;也想起了后来,三叔教授他那些行军战法时,严肃的神情。
*
卫朝不曾料想,那是三叔母与他们过的最后一个除夕了。
在他身上的伤疤与日增多,战功得到朝廷认可之后,又有许执和洛平的运作,那封请旨赦免卫家众人流放之身,返回京城的折子,得到了光熙帝的批准。
其实各人心知肚明,不过是他在峡州抗敌,而其他卫家人,作为人质被看押在京城。
如同神瑞帝在时,卫家子嗣男丁,无故不得离京。
姑姑、卫若很高兴。
便连痴傻许多年的卫锦,听到回京时,耳朵动了动,马上喊道:“要回京城!要回京城!”
三叔母也要跟随一同回京,帮衬安置府宅等杂事。那么多年过去,物是人非,是有许多事要忙的。
傅元晋已经允许。
离去前的那些日,一直在收拾东西。
其实也没有什么东西。
他们来时两手空空,住进了同样空空如也的小院。
甚至比不上公府尚在时,他们各人的一间屋子大。
还漏水进虫,这些年过去,缝缝补补,这里添块砖石,那里加片青瓦。
这些年,便是这样住了过来。
屋子里,捡了谁家不要的、还有从集市上买的便宜货。
桌子、椅凳、装咸菜的陶缸。还有一个大肚的破罐子,只能装一半的水。
有时,三叔母和姑姑会从外采把野花回来,大多是淡黄的,混着几根野草,插在罐子中。
是好看的,生机勃勃地韧性一般。
但他不喜欢那些花草。
他拼命争取军功,是为了让他们再过上当年的日子,闲适清静的屋中,该按着各人的喜好,任意布置。
不论是玉瓶金器,明瓦琉璃,都不用再去烦心背后的价钱。
就连窗台的几上,也该摆上名贵鲜艳的盆花。
但现今的他,还不行。
可是他,正如三叔母的期盼,迟早有一日,会实现对他们的承诺。
天光亮了又暗,暗了又亮。
几度转换,快步入了初秋。
“我与他们先回京,你一个人留在这里,要照顾好自己。忙时也别忘了吃饭,饿多了,怕是身体有病。”
三叔母反复对他叮嘱道。
他看着她宁和温柔的脸,点头道。
“我都知道的,您也要照顾好自己,别忘记吃药了。”
有时夜里,她会咳嗽,咳得厉害时,一连好几声。
“好,我会记得。”
她笑道。
她的一双琥珀色眼眸,落在他的身上,长久地,没有声息。
然后忽然道:“阿朝,我给你洗个头吧。”
他匆匆忙忙地从军营回来,只有一日的功夫,可以送他们。
整日忙于战事和操练,头发好些日没洗了,是没空。
他摇头道:“不用,我自己洗。”
但他的拒绝,并没有得到允准。
她又一次说:“我们都走了,你怕是更没空管自己。”
于是,在她沉静的目光中,他缓缓低下了头。
但是,是他自己动手洗发。
太脏了,满是汗水和灰尘。兴许还有昨日外出偷袭,残留的砍杀敌人时溅跳的血。
在井边,他解开发冠,蹲身垂头,一遍遍地抓揉头发,用皂角水冲洗。
她站在他的背后,从井旁的木桶中,拿木勺子,一次次地舀水,弯腰给他冲净头上的污秽。
身后,是姑姑和卫若,正在做饭。
卫锦去和临近的几个孩子告别去了。这些年,他们玩得很好。
洗好头,他坐在小凳子上,曲起膝盖。
她仍站在他的背后,拿帕子给他绞干发上的水。
不时地,她手上的茧子和伤痕,蹭过他鬓角的皮肤,轻微刺痒。
一阵微凉风过,茂盛碧绿的槐树树冠,沙沙地响动。
动荡风声中,他的面前递来一个秋香色的锦囊,样式简单。
“阿朝,我走了后,若是傅元晋对你不利,针对你,便打开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