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是阿母不好,阿母不该责罚你,不该让你去花溪村……”
濮阳纵脑袋低垂着,将头靠在大长公主的肩膀上,唇角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
“……不怪阿母……花溪……除了吃的不好……其他……都很好……”
“纵儿?”大长公主感觉到肩膀上的脑袋越来越重,紧张地唤他。
濮阳纵想回应母亲,奈何但眼前发黑,慢慢地软跌下去,再也支撑不住,失去了意识……
“纵儿!纵儿!”大长公主高声呐喊,“快,医官呢,医官呢。”
一个拎着药箱的男子,飞一般的跑了过来,气喘吁吁。
在营救之初,便有人从石观找来了大夫,可冯蕴看着他紧张为濮阳纵止血的样子,却皱了一下眉头。
“殿下。”
她慢慢走到大长公主的身边,声音淡淡地道:
“将断指包好,速去找姚大夫,或许还有机会接上?”
大长公主混沌的脑子像是撕开了一抹亮光,经冯蕴的提醒,突然变得清明。
对啊!
还有姚大夫。
虽然她对短指可以接上存疑,可那个姚大夫医术高明,尤善外伤,这时去找他来治,再好不过……
“快!快马去花溪村请姚大夫……不不不,我们即刻将郡王送到花溪村……”
“殿下。”冯蕴看她乱了分寸,全然拿不定主意了,又建议道:“两头来去都耽误工夫。不如快马去请姚大夫到石观县?”
石观县?
大长公主眼睛一亮。
双方到石观县会合,确实节约时间。
她点点头,急切地道:“按王妃说的办,还不快去!”
随从应声。
冯蕴又告诉他:“记得对姚大夫说清原委,带足所需药品。”
“小人明白。”随从急急翻上马背,吆喝一声,眨眼间已疾驰而去。
大长公主这才转头,脸上浮现出苍白的笑容。
“多谢王妃提醒。”
冯蕴一笑,“殿下客气。我就出个嘴,不值当什么。”
她越是谦逊有礼,大长公主越是觉得耳朵发烧。
“方才我气急攻心,失了分寸……”
她指的是方才跟裴獗发生的不愉快。
冯蕴微微一笑,知道她介意的不是自己,而是裴獗的想法,笑容可掬地摇摇头。
“小事,大王不会往心里去的,殿下先送郡王去吧。”
大长公主朝她行了一礼,招呼侍从扶着虚弱的濮阳纵上了马车。
通惠桥的人群,在陆续散开。
冯蕴淡淡地瞥一眼四周,回到裴獗的身边。
“你是故意激怒大长公主的?”
裴獗嗯声,面色冷漠。
“断根当真可接?”
冯蕴微微一笑,“我也只是在一本书上看到过,究竟行不行,得问姚大夫了。”
裴獗深深看她一眼,拉了拉她的胳膊,走到一侧。
通惠桥上,十几个被反剪双手的元铿侍从被押解过来,荥阳惠王也在这时捂着胸口爬起来,恰好来得及看到元铿的尸体,被两个北雍军士兵抬着,放到了他的面前。
“儿啊……”元滔整个人扑倒在元铿的身上,恸哭不止。
王府来的随从,也跟着抹眼泪,如丧考妣。
裴獗面无表情地走近。
“惠王节哀。”
荥阳惠王抬起头来,两只眼睛红肿不堪,整个人好似瞬间老了十岁。
“你杀了我的儿子,是你,你杀了我的儿子……”他嘴唇止不住的颤抖,喃喃着,双手撑地,慢慢悠悠地站起来,然后用力扑向裴獗。
“我跟你拼了……”
裴獗一动不动。
元滔的胳膊,已然落在了左仲的手上。
他没有对这位荥阳惠王有半分礼数,抓住他的手用力一扭,便扯到身后。
元滔再次软倒在地。
“你杀了我吧……儿子死了……我也不想活了……裴獗,你有种就杀了我……”
他泪流满脸,一脸颓意,好似当真心存死志。
裴獗沉默片刻,突然弯腰,双手重重地捏住他的肩膀。
元滔当即变了脸色。
裴獗再用力。
他啊的一声痛呼,两条手臂无力的垂下,嘴唇不住的颤抖,磕磕巴巴地道:
“痛痛痛,痛啊……雍怀王……饶……饶了我……”
裴獗冷冷盯住他。
直到元滔额头浮出一层冷汗,这才慢慢松开手,冷冷道:
“这点痛都受不住,还想死?”
元滔垂着眼皮,面如土色,“给我个痛快吧。求你。”
裴獗接过纪佑递来的巾子,抿着嘴唇擦了擦手,慢声道:
“押回安渡。”
侍从应声:“喏。”
北雍军军纪严密,现场鸦雀无声。
冯蕴转身,刚准备上马车,就见敖七慢慢打马过来,
一身甲胄的敖小将军英气十足,眉目间似乎添了些不同往日的严肃。
“末将见过大王,王妃。”
他一跃下马,朝裴獗和冯蕴一一行礼,周全而谨慎,一言一行,寻不到丝毫差错。
这样的他也是曾经的敖政、裴獗,乃至冯蕴希望的样子。
有距离,有界限,恪守本分。
可当真看到敖七变成这样,冯蕴的心里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轻松坦然。
裴獗道:“今日你处置得宜,回头为你请功。”
“多谢大王。”敖七抬手行礼,驻足片刻,又道:“天色已晚,二位是要返回花溪村吗?”
从这里到花溪尚有不远的距离,来时已是疲惫,再星夜赶路,裴獗怕冯蕴吃不消。
“今夜去石观落脚吧?”
他侧目望着冯蕴,言辞间有询问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