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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门好细腰(799)

裴獗看她一眼。

“我在外殿等你。”

他没有犹豫,走得坚定,从容。

只是那忽悠悠扫来的一眼,仿佛带着洞穿一切的力量,刺得冯蕴头皮微微发麻。

她静立着,等待端太后发话。

片刻,才听到端太后气若游丝的声音。

“王妃……进来说话……”

“是。”冯蕴应道。

殿内光线昏暗,安静一片。

空气压抑而紧张,冷风吹在帐子上发出沙沙的声响。

冯蕴立在榻边,低头看着端太后。

天下百姓大概不知,宫里养尊处优的太后殿下,其实很瘦,如同枯槁一般,被不合身份的憔悴和轻愁笼罩着,如今眉宇又添病气,整个人便有一种病入膏肓之态。

“太后殿下……”

冯蕴刚出声,榻上的端太后身子便是一颤。

此刻的她,每一丝风吹草动都格外敏感。

冯蕴抿了抿唇,直言相问。

“殿下想说什么,不妨直言?”

“你……近些……”端太后的声音很是含糊,说话时要极度用力,以致嘴巴显得有些歪斜不正。

冯蕴再进一步。

端太后突地朝她伸出手。

“王妃……”

声音和目光,有哀求。

冯蕴在榻边的圆杌上坐下来,看一眼托盘上的水。

“殿下可要润一润喉咙,再说话?”

端太后红着眼,有气无力地摇摇头,那只没有被握住的手,垂落下去。

“求你……救救……皇帝……”

冯蕴身子微微一僵,眉心浮出一抹思虑的蹙起。

“太后此言何意?陛下贵为天子,何必我来庇护?”

“雍怀王……”端太后用尽全力,意图把自己的话,说得更清晰几分,“要杀皇帝。”

冯蕴心里怦的一声。

一口气没吐出来,卡在呼吸间。

“殿下说什么?我没有听清。”

端太后心绪浮动,喉头像憋着一口气似的,一字字说得缓慢而艰难。

“皇帝……为人所害……雍怀王……是雍怀王。看在皇帝真心待你……视你为母……救他性命……”

冯蕴低头,笑一下。

“都到这时候了,太后还不肯死心吗?我们夫妻伉俪情深,我从无背叛大王之心,太后非要费力找来佐证,意图让大王对我生疑,弃我、罪我。如今太后病重卧床,不仅想挑拨我和大王的关系,还要为大王冠以反贼之名吗?”

顿了顿,她双眼冷冷地盯住端太后。

“事发时,裴獗在我榻下。而陛下在宫中,在太后的眼皮子底下出的事。有嫌疑的人是你,不是裴獗。”

端太后双眼一瞪,不可思议地看着冯蕴。

“不……这世上……最不可能害皇帝的……是哀家……”

冯蕴冷笑,“那可说不一定。谁知太后有没有被人许以大利?”

端太后神色凄哀,“是雍怀王……一定是他……”

又重重呼吸着,她突然掐住自己的喉咙,身子微微发颤,好像要把话从喉间撕出来。

“他不信王妃谋逆……正因谋逆的人,正是他自己。”

“他在大殿上的所为,是想探一探朝臣的心意,借机立威。”

“他要让所有人都看见,这个天下是他裴獗说了算。”

“他在大殿上露出了狐狸尾巴,这才迫不及待地对皇帝动手……”

端太后翕动着嘴,说了很多,可她的舌头变得越发不灵活了,声音含糊其中,冯蕴努力俯低身子,却一句都没有听清。

“殿下,要喝水吗?”她问,“要不要润一润嗓子?”

她第二次问她了。

云淡风轻。

端太后颓然而望,目光变得更为悲凉,两串眼泪就那样不合时宜的,从眼眶滑落下来。

“救……皇帝……”

她几乎已经完全发不出声了,嘴巴也扭曲得变了形。

可这三个字,冯蕴还是从她的唇形里辨别出来。

“你放心。”她目光幽幽的,语气坚定,“我定会想方设法救治陛下,但若……”

人的寿数自有天定。

经了两世,对生死的认知已是不同。

她不舍阿元,不舍那样的一个孩子夭折在深宫,可生而为人,她的力量太过渺小,无法在阎王手里抢人……

“太后安心治疾,保重自身。”

她低头为端太后掖了一下被子,目光缓缓从她疑惑的脸上扫过。

“此时此刻,我也不瞒殿下……其实你错怪我了。我不是细作,更不是萧呈的人……”

她停顿片刻,眉目里露出一丝怜悯。

“殿下原本可以不用这么着急的。雍怀王扶你们母子上位,本该共生共荣。太后没有说得上话的外戚干政,更不曾争权夺利,裴獗不至于对你不放心,更不至于主动生起杀机……殿下呀,为何要羽翼未丰,就急不可耐地对付功臣?”

愚蠢!

端太后的眼泪掉得更厉害了。

她想说什么,却只有两片嘴皮在颤抖。

冯蕴眉梢扬了扬,加重了语气。

“到底是何人给你出的主意……太后,这人不是想帮你,是想整死你啊。”

“不……”端太后用足力气,发出一道嘶哑不堪的声音,好像是着急想要抓住什么,身子抻起便要来抓冯蕴。

接着便在这情绪激动的一扑一抓中,微微张着嘴,慢慢地软倒在榻上,再次陷入昏迷。

“来人,传太医!”

冯蕴回头厉色一喝。

很快,濮阳礼便拎着药箱进来了。

他看冯蕴一眼,“殿下体羸神弱,不堪受激……”

“是吗?”冯蕴坐在原地,姿态雍容。一双乌黑的眸子,安静平常,“太后这是为陛下担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