萌新病友,但恐怖如斯(296)
“但是大师兄没有那种心情。大师兄没有‘必须杀人才能做到的事’,所以无法接受‘剑要杀人’的理念。”
凤曲懵懵地听着。
江容的表情很严肃,他一直都少年老成,两人相处,有时都分不清谁才是师兄。
但这是凤曲第一次真心觉得江容说得对。
凤曲问:“用剑杀人的意义,就在于报仇吗?”
可是倾五岳一直告诉他,不用追究父母的死亡。倾五岳说,那些过往都已清算,不用他去背负后续。
而且他对父母毫无记忆。
要为了完全陌生的两个人,去拿起杀人的剑吗?这是他没有想过的。
“还可以守护且去岛。”
“我当然很想保护大家,但是于情于理,且去岛现在和外界的矛盾还没有尖锐到要闹出人命吧?”
“以防万一呢?”
“那样想不是太悲观了吗?毕竟我们和海内一直都很和平,凤仪山庄也已经撤出凤凰峡了。”
江容道:“说来说去,你就是不想杀人。”
凤曲张了张嘴,无法反驳。
“那我也给不了什么主意了。”江容抱起胳膊,“可能等你回忆起父母的仇人,或者且去岛危在旦夕……总之,等你有了杀人的冲动再说吧。”
“我觉得我这辈子都不会有那种冲动……”
“会有的,大师兄。
“那些走投无路,投河自尽的懦夫,在最后一刻也算是有了‘杀人的冲动’。”
“……我大概也算惜命吧?”
“你才不是因为惜命而不想杀人。”江容指了指自己的心口,他和凤曲一起长大,是相伴最久的师兄弟。
他太了解他的大师兄了:
“大师兄应该是有了杀心就再回不了头的类型——相比之下,我还算能容忍现在的大师兄。”
凤曲问:“回不了头是什么?”
“我不知道,但肯定会和现在有所不同。”江容说,“难道你不好奇?那种能让你都生出杀心的事,我还挺担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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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好像真的遇到了。
能让他生出杀心的事。
就在曲相和的背影即将没进阴翳的那一刹,一道剑光冲天而起,几遏行云。
鸦飞戛止,长风归寂。
曲相和似有所感,拂袖侧身。袭来的剑华凝成的一点银雪,看似轻浮,实则迅疾无比地刺向了他的肋下。
却听几声骨碌碌的滚响,三颗烟珠在地面轰然炸开,蓦地,蔽天的浓烟充斥了凤曲的视线。
剑尖撞上了一块冷铁似的东西,“铛”地激响。滚滚烟雾中,曲相和的脚步好像从四面八方涌来。
扶摇剑只得挽三道花,劈开邻近的烟障,一道浑厚无比的话音却同时响起,叫停了曲相和的脚步:
“紫衣侯,老八托老子捎话。‘太阴’都让给你了,卖个面子,留这小儿一命。”
烟尘中寂静片刻,曲相和答:“方才,是他要杀我吧?”
“有吗?老子看他只是想捉两只乌鸦解解馋啊。”
“我原先是想放他一马,留点时间给谢天朗收尸。但既然有你在这儿,‘螣蛇’我就得带走了。”
“哎——不给老八面子,就给老子一点面子吧。”
“……”曲相和沉默许久,“你有什么面子?”
暗中的人大笑三声:“不知道诶。”
话虽如此,烟雾中的曲相和却真的停了脚步。两人僵持一阵,浓烟中央的凤曲忽觉肩上被人一拍。
身后的男人压着他的腰,朝着虚空中的某个方向一弓身:
“好了,来,让咱们恭送紫衣侯。紫衣侯慢走——”
“……”
凤曲暗咬后牙,虽然听懂了此人是想救自己一命,可老祖陨落的惨状犹在眼前,他实在做不到向曲相和低头,苟且偷生。
男人似乎也能猜到他的心情,继续哄劝曲相和:“还不去追你的爱女吗?我听说了,你心爱的徒弟可是被她咬了好几口,这都不动怒,还是你教徒有方。”
提到一刃瑕和五十弦,曲相和和凤曲都有了反应,但凤曲被男人制着,一时开不了口。
曲相和则重重一哼:“就算我再放他一次,他也成不了气候。”
“是是是,那你就放一次瞧瞧呗?”
“……”
烟雾转淡,曲相和的回应再也没有响起。等凤曲再次看清前物,只见寥落的几只黑鸦逐月而去,万籁寂静,除了浓彻的腥臭,再无异象。
代他和曲相和对峙的男人这才松手,似乎如释重负,他活动着手腕,颇为无奈地扫了凤曲一眼:“你这呆子,居然真想和他动手?”
凤曲握剑的手抖了抖,男人还想唠叨,绕到跟前,却看见那双发红的眼。
少年比他想象的还要难过。
他耷着双肩、两股紧绷,攥剑的虎口张到极致,小臂隆起的青筋根根分明,好像一头蓄势待发的凶兽。
唯独那张脸,鼻翼翕动,赤红的眼眸倏地滚下两行泪来:
“老祖……是被他活活虐杀而死……”
男人喉结一滚,叹息着转开脸:“他武功好,他拳头硬,你又能奈他何呢?”
凤曲再也忍不下去,蹲在地上捂着脸哽咽起来。
他不止哭他亲眼所见的老祖,也哭音讯全无的阿枝和阿蕊,更哭躲在林荫中心急如焚又无能为力的自己。
“如今空山老祖没了,玉城就是莫怜远和曲相和的天下,我能保你这一回,是老祖死得惨烈,曲相和也不是毫发无伤。
“今夜一战你看清楚了,江湖就是这样身不由己,你死我活的地方。曲相和纵是人品低劣,天下第一的武功却不是假话。秦鹿劝你退出,确是为你着想。以你现在的心性武功,卷进这里,无异于稚子怀金过市——曲相和和他主子不会那么轻易放走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