烈火(85)
魏千翔真是他的命,才消失了一天多,他就萎靡得像饿了好几天似的。看向兰迢递的目光都带了刺入人心的疲惫。
“有什么事你冲我来,不要伤害无辜。”
兰迢递两手插兜走过去,低头看了眼满地的泥沙,嘲讽一笑:“无辜。”
“他自己都不认为自己无辜,你凭什么觉得他无辜?”
魏宗脸色一变,连声音都不自觉的颤抖起来。“你说这话什么意思?”
兰迢递不回答他,反问:“你有问过千翔,他愿不愿意接受这样的救命方式?他的生命承担了多少人的无辜,你让他的灵魂在他如此年轻的时候,就浸泡在地狱里。这是他想要的吗?”
魏宗面目开始狰狞,他双目瞪圆,气息混乱,大喝:“你把千翔放了!不然我就跟你同归于尽!”
兰迢递无声一笑,往前走了一步,站在他面前,她指着自己颈部的大动脉,说:“嗯,给你机会,这里来一刀,神仙都救不了我。”
魏宗捏紧双拳,克制自己想杀死她的冲动。
兰迢递看出他眼里翻涌的隐忍,笑了。
“不过,我死了,千翔也要陪我一起。你不折手段替他找来的肾,也会渐渐消失在他身体里。”
魏宗大惊,他冲上去抓住兰迢递的衣领将她使劲一拽。他简直要哭了。
“你说什么?!”
路清野冲上来想拉开魏宗,兰迢递手一挥让他别过来,路清野瞬间停下脚步站在原地。
兰迢递闭着眼装作头晕目眩的样子,“我前几天伤了脑袋,我奉劝你别摇得太厉害,要是里面的淤血散开了压迫我的神经,从而对千翔作出很可怕的事情,那我可管不了。”
魏宗无力的松开手,几乎是哭出声:“那你想怎么样?”
兰迢递整了整被他拽得发皱的衣领,她用深呼吸来缓解内心的痛苦。“我爸死的时候,痛苦吗?”
魏宗眼里闪过一丝痛苦,手上也是青筋暴起。
他没说话,兰迢递又继续开口:“我看到他尸体的时候,脸已经面目全非了。我想,他死前应该是苦苦挣扎了很久。”
魏宗的脸部已经开始扭曲,他大口的呼吸,脸上的八字法令纹像两条深深的沟壑,里面藏着他的泪水。
“你杀了我,放了千翔,这些都是我做的,跟他没关系。”
兰迢递面无表情看他,“可他是承受者,他承受了那些罪恶,他也要付出代价。”
“不要啊,千翔是个好孩子,你是医生,你不能滥杀无辜啊!”
“当时我爸有跟你求情吗?”
魏宗没吭声,兰迢递又问:“我爸求你的时候,你有心软过吗?”
魏宗在她一连串的逼问下,心理已经承受不住的崩溃大哭起来。
与兰英文相处,又受他照顾的点点滴滴在他的回忆里那么清晰,那么深刻。深刻到他总以为又再一次经历。
魏宗哭了一会儿,说:“我告诉你我知道的事情,你把千翔放了。”
兰迢递轻笑一声,往外走了几步。“千翔的价值有多少,你自己好好想想,想好了再来找我。”
兰迢递快步往回走,魏宗在身后喊:“你以为你赢得过他们吗?我告诉你,你们迟早成为一堆黄土……”
魏宗气急败坏的怒骂声在遥远的空间里渐渐淡去,路清野与兰迢递并肩往回走,兰迢递很沉默,也很低落,走路的速度比平时慢了很多,路清野便放慢脚步跟着她一起走。
“其实,我那个时候就想报复他,交换信息这个东西完全被仇恨冲昏了头脑。我觉得,他杀了我父亲,我也夺走他心爱的东西,这样我才觉得灵魂得到了救赎。”
路清野看她一眼,兰迢递对上他的视线,问:“我是不是很残忍?”
“不会,我很理解你的心情。”路清野说,“但凡只要是人,都容忍不了这样的杀父之仇,更何况还是……”
被信任的人送去黄泉。
兰迢递很少有不理智的时候,之前的头部受伤是契机,每回脑部不适后,她让自己不必总是以大局摆在前面,而最先满足于自己属于人类特有的那些自私性格。
就像在对待唐心颖,还有魏宗的态度上。
唐心颖的死虽然没能解脱她对她妈惨死的纠结,但也总归舒服了一点。至少,唐心颖,她走了她该走的结局。
可是魏宗呢?兰迢递也是无时无刻想让他死,他爸在殡仪馆里看不出面容的躺在那里的那一幕,让她做了好久的噩梦。
做噩梦不是因为害怕,而是灵魂正处于水深火热中,它在不安的跳动。
魏宗一日不死,她就一日不得安宁。
魏宗回去的路上碰上了徐家英,虽说两人同在警局工作,可交际很少,徐家英属于有关系的那层,而魏宗只是一个毫无背景的小警员。
一个背靠大树,一个独木成林,是永远不会有交集的存在。
对于她的出现,魏宗虽有诧异,可也大抵能明白她的来意。
“魏警官。”
徐家英家世不错,父亲是警界里比较有地位的老一辈警员,她举手投足间都有一股普通人家的孩子没有的凌厉气质。
魏宗站在路口等她上前。
徐家英很年轻,大约二七八岁,脸上化着淡妆,一身保守的警服被她穿得服帖自然,好像无形之中,警服就是为她而设计的。
“徐警官。“魏宗回应。
“我听说千翔的事了,想找你谈谈。”徐家英也没拐弯抹角,直接说此行的目的。
“谈什么?”
“救千翔。”
与魏宗一别后兰迢递跟路清野直接去了寇卓之前住过的房子。
房子是栋小洋房,装修才弄了一半,地方不大,可里面挺宽敞。兰迢递走了一圈,楼上什么也没找到。
她往地窖方向走。
地窖的入口在厨房,掀起地毯后,就是木板做成的地窖口。
路清野把木板拉起,手机电筒往下一照,确定没人后,两人往下走。
地窖里的情景还如那天兰迢递来过时的模样,满桌子的化学制品,还有寇卓未用完的粗制□□。
兰迢递不敢乱碰那些东西,走了一圈,在地窖的最里面看到了一个透明塑料箱子。
从外可以依稀看出里面是一堆文件资料,兰迢递上去把箱子打开,第一眼就看到了她妈的照片。
兰迢递把资料拿起,她妈的照片底下是一张张已经泛黄的旧信纸。
兰迢递拿起其中的一张细看。
这是谁给寇卓写来的信件,开头署名是,我最好的朋友。
悉知你要做这样的决定,我真的是万分痛心。我觉得是我没有看好你,让你走了不该走的路。我每天都在反省自己,也在奢求你能反悔,重新走回正途。
第二封
我最好的朋友:
你不要答应这样的事,你这是与魔鬼签订契约,过不了多久,你也会变成魔鬼的。我是万万不想看到你变成那模样。
第三封:
我最好的朋友:
她既已被你救出,那我也无话可说了,你万万记得,人的福气有如缸里的水,一旦用完就没有了。况且你做的事又是如此的大损阴德,你可要记得日常多做点好事。
第四封也是最后一封:
我最好的朋友:
这也许是我要给你写的最后一封信了,我被查出了肝癌晚期,如今是强撑着精神给你写的这封信……人生太奇妙了,明明已经是小心翼翼,可还是不免被悲剧之神宠幸。对了,你在那里可好?用“可好”这两个字问你是在是太让我揪心。
那样的境地,如何能让人“好”得起来呢?
那人信中的“她”应该是指她母亲,而“你要做的事”应该就是成为炖汤师的事。照信来看,寇卓之所以会做炖汤师,是为了救她妈?
她记得第一次闯进外场的时候,寇卓说过她妈被抓的时候,她爸选择保住证据,牺牲她妈,指的应该就是这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