烈火(9)
兰迢递:“他不招人待人见。”
他不招人待人见?路清野奇怪,为啥她会对她有这么大的误解。
一路上,路清野跟兰玲都在试图改变兰迢递的坚硬态度,可兰迢递就像块金刚石,油盐不进,毫无动摇。
直到小面包车回到马路岔口,兰迢递停车,开始赶人。
她先指了兰玲,“你,把那东西带走,明天自己送到圣得保。”
兰玲急了,“我怎么拿去啊——”
兰迢递又指路清野,“你,下车。”
等两人下了车,兰迢递看她,道:“明天你自己想办法。”说完又上了驾驶室。
兰玲拉开车门,跳了上去。“我没地方去,你收留我几天。”
兰迢递拧眉,正要骂她,兰玲巴在车窗上,对着路清野灿烂笑:“拜拜,明天见。”
兰迢递:“……”
路清野绽开笑容,也挥手:“明天见,递姐明天见。”
兰迢递正要说:“谁答应了!”却见那家伙蹦着蹦着跑开了。
兰迢递:“……”
这带着伤还真能蹦跶。
兰玲瘫软了下来,“累死我了。”
兰迢递启动车子,从车内后视镜里看兰玲一眼,试图从她脸上瞧出点什么不同寻常的情绪。
刚才她那点小举动能骗得了别人,可骗不了她。兰玲之所以会装疯卖傻,大致就跟刚才那小子有关。
要说因为那小子长得帅,她才出手相救,这理由太蹩脚,糊弄三岁小孩能哄得住,她可不信。
“我脸上长花儿啊,这么使劲儿瞧我。”
兰迢递收回视线,淡声:“花我可没瞧见,猪倒是有一头。”
兰玲眯眼中见兰迢递不再看她,便睁开眼。
她捂着发疼的脸,道:“还笑话我,可疼了呢。”
“上次你出门,不都说了流浪一生一世,怎么突然转性了要回家?”
“就觉得在外漂泊累了,想回家找点温暖。”
兰迢递呵呵一笑,不回话。
车里一阵沉默。
兰玲突然说:“上次大伯的事我没回来。”
兰迢递不吱声。
兰玲突然叹气:“生命,太脆弱了。”她伸出手,感受着从指间而过的清风。
片刻,她喃喃:“抓都抓不住。”
此时的她,沉默得有些哀伤,跟刚才发酒疯的闹事者判若两人。
“兰玲,为什么救那人。”兰迢递实在不想再跟她拐弯抹角地从旁推敲,直接问道。
兰玲笑,转头与后视镜里的她对视。“你还是跟以前一样没什么耐心。”
“大半夜的被你那好基友拉出来把你领回去,有这样的耐心足够了吧!”
兰玲笑,那肿起的脸在月光下显得惨不忍睹,只是她的眼睛明亮如光。
“一点都不可爱。”
“兰玲,我不跟你开玩笑。你在外面少惹事,就算惹了事也别带到家里来,搞得家里都不安生。”
兰玲愣怔,又笑:“我能惹什么麻烦。”
“刚才那男的,我不知道你是不是真的因他长得好看才救还是其他的原因。我只知道,那个人貌似惹了不少事,如果你想让我们大家安安稳稳地过下半生,要么就少跟那些人扯上关系,要么你就别把我们拉下水。”
兰玲沉默了。
兰迢递想一会儿,觉得自己的话说得有些重,但转念一想,又觉的自己说得没错。
“以前我记得,大伯总是教我们成为侠胆义士,路见不平拔刀相助,本以为继承他这种豪情壮志的精神的人会是你,却不曾想,就二十几年的隔代差距,你竟把他的这种优良基因摩得连渣都不剩了。”兰玲语气平淡,听不出她话中情绪,兰迢递微微皱眉,轻踩刹车。
到家了。
兰玲拉开车门,正欲下车,她突然又笑:“放心吧,像我这种吊儿郎当的人,也做不出什么惊天动地的事。”
她一边下车又一边道:“这次回来,就是觉得离家久了,有些想家而已。至于那个男孩子嘛?”
她狡黠一笑,“你说你姐我作为剩斗士这么多年了,是该找个人中终结单身,然后一起流浪了吧!哈哈。”
说着,她又笑:“这么一想,就觉得好浪漫呀!”
兰迢递下车,看着她跑向自己家门。
她的身影融在夜里,仿佛一阵雾,那么轻,那么淡。
“快点啊!”她催。
她一嚷,隔壁家的狗便叫了起来。接连反应的是成片而过的狗吠声。
兰迢递走过去,转眸看着兰玲略带激动的目光,心一下就软了。
“要哭了?”
“想啊。”兰玲双目闪闪。
“好多年没回家了。”
兰迢递开了锁,兰玲推门而入。
“脸疼吗?”兰迢递问。
“疼啊。”
她又问:“对了,你不是学医的吗?”
兰迢递关上门,将身后的黑夜关在门外。屋里开了灯,温馨明亮。
“嗯。”
“那你扥会儿可得帮我弄一下。”
兰迢递放下车钥匙,脱下外套,拿肥皂洗手,“弄什么?解剖?”
兰玲:“………”
“那还是让它这样烂着吧。”
☆、第八章
第二天醒来,兰玲看到自己的脸已经包扎好了,而且伤口也没昨晚那么疼。
她知道兰迢递向来是面冷心热,不会不管她,看着镜子里已经消肿下去的大肥脸,兰玲喜滋滋地出了房门。
路清野一大早就开着个破烂小电驴赶往兰迢递的屠宰场。他从“我有一只小毛驴,却从来也不骑”唱到“我去上学校,从来不迟到”,唱了好几轮,才到屠宰场的门口。
今日屠宰场里就只有兰迢递一人,平时做帮工的阿姨全都没来。兰迢递从天黑忙到破晓,只抽空吃了点白米粥,忙得连起身去厕所的时间都奢侈。
刚分好肉,便看到余光里一蹦一蹦进门的路清野。
兰迢递:“……”
路清野凑过来,“我是来上班的。”
兰迢递没理他,兰玲从房里出来。“来了正好,先试工三天,满意转正。”
“……这个也要试工?”路清野不可思议。
兰玲朝他挤了挤眉,意思走个过场。路清野了然,蹲下伸手就要往最恶心的肠子里抓。
兰玲指了指远处台桌:“手套,手套。”
“哦,哦。”路清野又跑去将手套戴上,拿了工具,戴好口罩,又跑过来。
兰迢递没阻止,知道他也顶不了多久,就自顾自做自己的事。
果然没到五分钟,旁边传来一阵哀叫。
那大肠里的“营养物”不小心甩到他头发上,像一滩发黄的鸟屎。
兰迢递淡看他一眼,不吱声。
路清野收到她的视线,赶紧住嘴,可怜巴巴的望着兰玲。后者讪笑,“加油!一开始都这样的哦。”
直到半个小时后,兰迢递终于忍不了了。
她看着他头顶上群魔乱舞的苍蝇,蹙眉:“赶紧去洗!臭死了都。”
那“营养液”已经干了,坚强的粘在路清野头上,不仅臭,还引来一帮顽强不屈的苍蝇。兰玲向来只会看不动手,她远远躲一边时不时就从旁指挥路清野,清闲又安逸。
路清野早受不了,可又想给兰迢递表现自己吃苦耐劳的那一面,毕竟相比于臭,没钱吃饭,就严重多了。
得到老板的赦令,路清野便屁颠屁颠地跑去洗头了。
洗完头出来,路清野就看到兰迢递在清理现场。
路清野留着板寸头,甩几下就差不多干了,也就脖颈里残留着几滴水。
“这就完了?”路清野不可置信,他都没出多少力呢。
兰玲点头,拍板:“嗯,你第一天的试用,通过了。”
兰迢递收好水管,脱下防水服,动作利索敏捷。路清野站在分类好的肉篮子前,狗娃儿似的巴巴看着她。
兰迢递停下脚步,看他又看兰玲。“谁让他试用了。”
路清野瞪大双眼,“刚才不都说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