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卿仙骨(110)
他的声音仿佛隔着一层纱纸,朦胧模糊地传进流筝耳中。
流筝只觉得浑身的血液冷了又热,热了又冷,长久以来压抑在心中的不安情绪如潮汐般卷起,悔恨,痛苦,一浪接一浪地抽在她心尖上。
她早该想到的,早在祭出命剑的时候,早在冥泉道上弓剑相对、掣雷城里神女诞辰,她就该对此有所知觉。
她怎么能如此残忍地亏欠他……
宜楣觉察到流筝时冷时热的体温,见她隐约含泪的眼里逐渐失去神采,不由得悚然一惊:“师妹,师妹!稳住心神!”
得知了哥哥的死讯,又得知身上剑骨血淋淋的来历,极度的悲恸情绪冲搅着流筝的灵府,在她身体受伤的虚弱时候,隐隐有岔气入魔的征兆。
流筝极力地克制着自己的情绪,扶着宜楣转身,慢慢往屋里走。
祝锦行也不计较她的慢待,如今这个情况,流筝越是惶惑,越是无人可依,他心里就越高兴。
“你好好休息,伯父伯母那边,我先帮你照应着。”
见她脚步微顿,祝锦行的声音越发柔和:“过几日我再来看你。”
***
流筝浑身发热,醒了又睡,睡了又醒,再起身时,窗外已是深夜。
宜楣照顾了她一整天,刚在外室歇下,流筝怕吵醒她,没有起身,只是推开了窗户,望着窗外的月亮。
弦月将半,算算日子,明天是六月十一,距离十五也没几天了。
流筝靠在床头,想起曾发生在满月时的事,那些湿漉漉的吻,充满了缱绻深情的情意,曾经令她那样快乐、喜欢,如今却像回旋的刀子,狠狠扎在她心上。
若他是假意,她会感到难过,若他是真心……
她只会更痛苦。
为什么要这样对她,为什么要与哥哥一起隐瞒她?
流筝默默垂泪许久,直到红肿的眼眶酸涩难捱,再也挤不出一滴泪水。
她想起了什么,赤脚下床,从旧衣里四处翻找,终于找到了她想要的东西。
一枚祝祷平安的护身符,是她离开掣雷城前,季应玄亲手画给她,叮嘱她仔细收存的。
还有一枚用来彼此联络的太羲宫玉令牌。
她不知道季应玄是否还留存着她送给他的紫玉狸花玉符,流筝摩挲着玉令牌,做了许久的心理准备,终于试探着向玉令牌中注入灵力,尝试与紫玉狸花玉符的主人取得联络。
灵力在玉令牌上徘徊许久,因无人响应而渐渐消失。
流筝又试了一次,还是同样的结果。
也许只是夜深了,他睡着了……
流筝仰躺在床上,忍受着肋骨碎裂处的疼痛,沿着血脉蔓延到心口。
也许天亮以后,就能联络到他了。
第49章 新生
姜怀阔再也不必忍气吞声, 以代宫主自居后,露出了刻薄的本性。
他将雁长徵与他的夫人李稚心软禁在观世阁里, 不许给他们送任何东西,有弟子看不过去,夜里从轩窗递了点伤药,被姜怀阔知道,硬生生将那弟子的腿打断了。
此事闹得动静很大,姜盈罗特意派人来告诉流筝,得意洋洋地说下一个就轮到她。
流筝沉默许久,悄悄与宜楣说,她想去一趟观世阁。
“你的伤还未好, 若是姜长老与祝锦行联手,你应付不了, ”宜楣担忧道, “姜盈罗正是要故意激你。”
流筝苦笑:“我知道她是故意的,我爹娘在他们手里,这是我的把柄, 容不得我不去。”
宜楣说:“我陪你一起。”
流筝闻言摇头, 拉住宜楣的手说道:“师姐,趁他们还未顾得上为难你, 你赶快下山去吧。”
宜楣当然不肯走,她们两人谁也劝不动谁, 只好各自作罢。
一整个白天,流筝靠在榻上,手里握着玉令牌, 不停地尝试唤通季应玄手中的紫玉狸花玉符,然而音沉大海, 未得到任何回应。
傍晚时分,祝锦行又到灵霄院来,将外面的消息说给她听。
“如今各大仙门都已知道,你父兄仗势欺人,抢了外人的太清剑骨给你用,此举有辱仙门正气,因此大家商量,要将你身上来路不正的剑骨剔出来,以儆效尤。”
流筝问:“然后呢,打算换给谁?”
祝锦行笑:“换给姜盈罗,然后太羲宫与听危楼继续联姻,祝姜结两姓之好。”
流筝说:“你要娶姜盈罗,我倒不吝啬贺你们恩爱,但我身上的剑骨,只有它的主人能同我问罪,姜怀阔也好,仙门诸使也罢,又算什么东西。”
她的声色如往常一样清柔,然而话里的锋芒和冷嘲,却是她从未有过的态度。
祝锦行走近她,抬手想要触碰她的脸,却被一道剑光弹开,带起的气流锋利如刃,在他手背上留下了数道小伤口。
祝锦行端详着手上的伤,渐渐失去了耐心,再开口,带着几分冷意。
他说:“你爹娘还在观世阁里饿着,你同我三贞九烈有什么用,别忘了,你我本就曾有婚约,姜盈罗她要抢你的剑骨,还要取代你的地位,你就没有一点不甘心吗?”
流筝听出他话中之意:“怎么,你想帮我?”
“我与你的情意,自然比我与她要深厚一些,”祝锦行说,“只要你肯悔过,我会想办法帮你保住剑骨。”
流筝一时不言,默默盯着他。
她不信祝锦行是单纯的好心,他不过是不愿见姜氏成为第二个雁氏,想要使听危楼凌驾在太羲宫之上,乃至于操控太羲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