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卿仙骨(40)
二十六人齐齐朝她下拜,声轻而意重:但求清白,万死不辞。
流筝心中震动,转身继续擂鼓,从绣囊中抛出数枚铜丸抛向空中,变作一朵朵夕颜花形状的喇叭,将她的声音扩遍整个向云郡。
“范郡守!你既自诩清正,有法不阿贵的美名,为何不敢开门升堂!是惧怕听危楼的威势,还是也曾参与他们的勾当!”
范成刻被这泼天的污水泼了个倒栽葱,吹胡子瞪眼地跳起来。
“胡说八道!老夫最恨□□之人,从不沾染女色,丞相大人在上,来人,给我升堂!”
朱门终于推开,在一片杀威棒杵地的“威武”声中,流筝带领二十六个姑娘迈进了公堂。
甫一站定,上首的范成刻猛得拍了下惊堂木,扔下一道令签:“来人,上厚枷、巨梃,先将这些闹堂的□□们去衣重责三十!”
“我看谁敢!”流筝简直被他的尖刻惊呆了。
范成刻冷笑:“不是你要求本官作主的吗?我知道太羲宫本事大,但是也没大到能当众杀害朝廷命官的程度吧?”
流筝忍气吞声同他讲道理:“凡间断案,难道不该先召见双方,问清状由么?范大人为何上来就要动刑?”
范成刻说:“凡涉奸情之案,必定是女子先淫,使美者不美,则妓风绝矣。”
话音落,忽听一男子的声音从人群中传出:“原来范大人断案如此轻佻,真是枉朝廷嘉你铁面冰心之语。”
众人转头去看,见一轩朗男子分开人群迈入堂中。
他模样十分年轻,不过十八九岁的年纪,一身华贵锦袍,面如冠玉,唇如朱丹,隐隐含笑。
流筝见了他一喜,堂上的范成刻却吓得面色惨白,连滚带爬地扑到了男子脚下。
“下官范成刻,参见皇太子殿下!”
此言将众人吓了一跳,如风吹草偃般跪倒一片,只留流筝自己孤零零地站着。
她正犹豫着要随众人一起下拜,却被一只手稳稳扶住:“流筝姐姐不必多礼。”
皇太子萧似无,皇后嫡出,年少聪敏,文韬武略,素有贤名。他十五岁时曾到太羲宫拜访过,与流筝有几分交情。
萧似无径自走到上首坐下,对左右手道:“上卷宗。”
范成刻抖得像个筛子:“回殿下……此案没有卷宗。”
萧似无笑了:“真是好一个父母官,没有卷宗就敢收押二十六人,喊打喊杀。”
范成刻连忙交代:“是听危楼!祝伯高拿着皇上御赐的金拂尘,要本官以淫修之罪查封华裾楼,将包括苏啼兰在内的二十六人拘押下狱,不日问斩。”
萧似无转向流筝:“流筝姐姐,你可知这淫修一说,是怎么一回事?”
流筝说:“听危楼里有人掳掠华裾楼女子淫乐,用邪术将她们变成玉人塑像,以供采阴补阳,直到她们枯竭而亡后,将尸首抛在地道中聚阴,不肯让她们入土投胎。”
她转头看向身后二十六人,继续说道:“有女苏啼兰,为寻姐姐甘入华裾楼,她略通道术,发觉听危楼的勾当后,教这些姑娘如何反采阳气,以保全性命。但此事很快被听危楼发觉,所以才会勾结范郡守,给她们按了一个邪修的罪名。”
“苏啼兰是哪位姑娘?”
“监狱失火那日她消失了,迄今尚未寻到。”
萧似无听罢深深蹙眉,传唤暗卫:“带着孤的令旨,去传祝道长。”
约半个时辰后,祝伯高被带到了公堂上,向上首的萧似无执了一个道礼。
他仍然嘴硬:“听危楼是正派符修,绝不会做采人精元这等妖邪之事,许是看管不严,有血气方刚的弟子招妓,却遭人采阳,我们听危楼才是苦主。”
流筝说:“胡说,听危楼里的白骨与玉雕像皆是物证。”
“哦,那个啊。”祝伯高轻捋胡须,想着祝锦行教他的话,从容说道:“说来惭愧,这些都是我那不成器的弟弟造下的孽。”
“弟弟?”
祝伯高环着公堂走了两步,面向围观的百姓,高声叹了一口气。
“贫道有个弟弟名仲远,年轻时颇有天资,却因求道心切以至于走火入魔,时常发狂作乱杀人,贫道念及手足情分,始终留他一条性命,将他打断腿,锁在听危楼三十三层。不料近来才发现,他竟有本事挣开束缚,出去杀人后抛尸在地道中,那些玉雕像,也是他使了邪术弄到楼里去的。”
祝伯高的弟弟祝仲远,流筝曾听父兄提过此人,可是眼下这桩公案中,却并没有祝仲远参与的迹象。
是她把事情想简单了,还是祝伯高在肆意栽赃?
萧似无问:“祝仲远人呢?”
祝伯高叹气:“昨日被雁姑娘一闹,破了结界,将人放跑了。”
又被平白泼一身污水,流筝气得冷嗤一声。
萧似无颇有些无奈,他说:“苏啼兰和祝仲远,如此重要的两个人都没找到,只有一些模棱两可的物证,这个案子孤没法断。”
他望向流筝:“流筝姐姐也莫要担忧,孤来保证这些姑娘的安全,你与祝道长一同去寻找这两位人证,待找到了苏啼兰与祝仲远二人,这案子才能断明。”
流筝心中暗暗感慨:凡界审案子真是麻烦啊。
但她既然决定遵循凡界的规则来了结此事,许多事情就不能任性而为。所幸萧似无是个信得过的人,她将二十六位姑娘暂交予他保护,决定先回听危楼看看季应玄的情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