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君弄郎(45)
无论是跑是走,都要湿了一身衣裳,不如站在原地淋透罢了……
便是这样想,青铮定定站在路中央,仰头看着越来越沉重的天空。
路人见了,还道是站了个痴人,下雨也不懂躲。
“轰隆!!——轰隆轰隆!!——唦!——”
干脆利落的豪雨如瀑布倾倒,不少跑在路上赶回家的途人顿遭水浇。偏站在路中的那个傻人却未湿分毫。
青铮愕然地看着头上一片突然出现的伞。
“笨蛋!下雨也不懂避避吗?!”
回首看到宁子生气的脸,青铮忽然很想笑。
有那么一刻,他希望回头能看到的人会是来追回自己的石岩。可那有怎可能……这样痴傻的自己,不懂醒觉的自己,无怪会被人当成小孩子了。
宁子看到那苦笑难分的表情,又是一种莫名难受。他这个旁观者看得清楚,两个当局者却如入迷宫,走了岔路隔了重墙。明明彼此重视关心,始终无法互通心意,若这是天意弄人亦未免太过苛刻。
“阿铮!”
“嗯?”青铮无精打采应了,没有注意到宁子奇怪的脸色。
他要把一切都说出来!!
“其实——”
“轰隆!轰轰隆!!——”炸雷爆响,生生截了说话。
‘只可尽述我言,不得多说他话。’
石岩锵声命令赫响耳边,到嘴边的话是硬生生地卡在喉咙。
“其实……其实……”宁子渐弱的声音传不到心不在焉的人耳中。“唉……”抬头看看隆隆作响的云天,郁结无解,既是人意又是天意……
宁子将石岩交付他的佩刀交与他手:“这是你的佩刀……”然后又将带来的蓑衣斗笠披到青铮身上,轻声嘱咐:“蓑衣给你挡雨之用,快些回昌化县吧。”
“嗯。”
青铮僵硬地点头,也不知有否听得入耳。
宁子也不计较,又将一封略有鼓胀的信筏塞入那个薄小的包袱里:“这是你在提刑府协案的饷钱。回去之后,安分做个县衙捕快,便是听到任何消息也不要再到此处了。”
心中暗自嘀咕着已将石岩带话尽数说与他听,为怕自己看不下去漏了口风,宁子急急办妥事情便匆忙离去。
没有理会那离去之人,蓑衣身影依旧凝立在雨中。
良久,才回过神来,扶好头上斗笠,缓缓迈出步子,踏在雨水冲刷的路面,继续往他之前所往的方向前行。
屋檐挂了奔流小瀑,连廊内都不能幸免溅得湿漉。
风卷了些些雨粉扑面入房,濡了站在窗边之人的衣肩。
石岩未有察觉自己衣衫已湿,但觉便是冰凉的雨水亦未能稳下内心郁郁。
廊道上传来急匆脚步声。
“大人!”
“进来。”石岩凝下神来,方感到肩膀湿冷,也是稍愣,料不到自己居然也有失神的一刻。
进来的是捕快何又,他一身雨湿应是刚刚自外而回。
“大人,一众闹事茶农现还押州牢,范知州正要过堂问案。”
“知道了。”石岩闻言眉间皱实,随即吩咐:“何又,吩咐下去,打道州衙。”
“遵命。”
再看那窗外风雨,不管未知之事该当如何,此刻但望将一切祸事驱离那性冲的孩子,莫让那正直眸子失去本有的清澈。
如愿,足已。
自那震惊杭州的显威镖局一案了结,昌化县已有数月未出大事。
运气还算不错的张知县并没遭到撤职查办,不过三年无饷已让他叫苦连天。
人说“三年清知府,十万雪花银”,他倒是想搜刮些民脂民膏来补贴一下,可惜管辖下的昌化县根本就是个穷乡僻壤,这里的人用的是个个铜钱,二两碎银都算得上大买卖,由此想之,从他们身上根本就不可能刮下半星油水。
不过也拜此贫瘠所赐,昌化县辖内夜不闭户,治安良好,未发生偷窃恶事……
能不好嘛?!人为财死,财都没有,自然就不用急着去死了。
此处可谓是天下太平,至于有多太平,只需瞧瞧坐在田埂边磕牙的几名县衙捕快,便可见一斑。
“我说铁锤啊,你说这前日的字花是怎么回事啊?……我明明猜是吕布,怎开出来居然是貂禅哪?”
蔡捕头抓着一张写着“吕布”二个歪扭字体的小纸片,很不甘心地翻来覆去地地看。
铁锤舒服地享受着埂边树下的阴凉,转头看了看他好笑的表情,无奈地道:“蔡捕头,你再看那字也不会吕布变貂禅啦!甭看了……”
“你说得不错!”蔡捕头倒也干脆,把将纸片撕了洒去,猛地站起身来,豪气干云地说道:“男子汉大丈夫,当不可留连旧事!明日的字花一定是开‘西施’!!”
“你们在这里干什么啊?!”
熟悉的怒吼得不到二人的重视,蔡捕头掏掏耳朵,又蹲回埂上研究他那个字花去了。
尚有些许同僚友谊的铁锤回过头去,有点愕然地看着不远处发出大声咆哮的人。
“阿铮,你干什么去了啊?”
回到昌化县已有一月之久的青铮变得更加黝黑强壮,此刻上身衣服解开,坦露出宽阔胸膛,那结实足见这些日来他的锻炼绝不贫缺。
只见他左手夹了一头肥羊羔,右肩托着一米袋少说也有五十斤,手里还攒着跟绳子牵来一头壮牛。便是青壮男子扛了这些重物定也寸步难移,可他却健步如飞,身上只有一层太阳晒出来的薄汗。
青铮皱眉看着两个不思进取,偷闲躲懒的同僚:“蔡捕头,你身任公职,怎能参与赌博?!可知始而赌博,终而盗贼,败事丧家,皆由此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