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南向西(86)
吴崇礼只觉心酸不住,强笑道:“我那时差点小命不保,救命恩人大驾光临,我哪顾得上管你难看不难看,恨不得趴你脚下高呼万岁。”
“我却觉着你提着枪冲出来的模样着实好看,你拦在我前面朝莫少尉嚷嚷,我就恨不得抱着你亲个够,你却躲进远征军里碰都不让我碰一下。”刀大头人也是会撒娇的。
吴崇礼飞他一眼,清清爽爽再吐句酸话:“太太等着你呢,我敢跟她抢?”
刀昭罕笑起来,贴过去爱恋地从眉梢吻到唇角。
只要在一起,委实没有什么可担心害怕的!
第29章 回程
夜袭很顺利。
这个岗哨的日军小日子过得太舒坦,当刀昭罕他们吊着藤蔓凌空而降时,一个哨兵还机灵地指给别人看:“纱鲁,纱鲁!”(注:日语猴子的意思。)
话音未落,就惊讶地看见“纱鲁”手里银光一闪,同伴的头掉地上去了,他想尖叫,嘴张开却没声音,然后看见自己的身体立在前面,没有头。
纱鲁,杀戮!
远征军们也张开嘴发不出声音。
刀、快刀、夺命刀!
没让远征军们出手,六位武士并一位勇士,几乎同时切完了当班值夜敌人的脑袋。
莫少尉躲开一个轱辘转的人头,拉住刀昭罕:“刀先生,留几个给兄弟们练练枪法。”
尖兵们冲进敌军营房,噼里啪啦一阵狂扫,用屠杀的方式,完成了夜袭。
准备那么久,战斗的对象却如手无寸铁般不经打,刀少爷且没开着一枪,很有些不甘心。
天亮后清理战果,大兵们惊呆了。
在“草棚”下,整整齐齐排列着十二尊重炮。吴崇礼转了一圈,下定论:“正是美国支援我军的。”
“狗R的小鬼子!”班长吐口绿痰。
有人道:“得谢谢这帮孙子帮爷爷们把宝贝运过来了。”
吴崇礼问:“我们要带上这个?”
班长狂笑:“这种宝贝,爷爷自然要带着。”
这里正兴奋,外面忽然起了嘈杂声。
他们蹿出去,只见岩静和依座正与几名远征军争夺一挺重机枪。
“依座?”吴崇礼挤上去,“怎的?”
依座一松劲,远征军乘机抢过机枪。依座瞪他们一眼,双手合十向吴崇礼行礼回话:“头人吩咐把这些东西都毁掉。”
“毁掉?”
吴崇礼还没反应过来,班长挤过来大声问:“做什么毁掉?”
依座照例只对吴崇礼说话,指指身后的棚子道:“头人吩咐,这些没法拿走的全毁掉。”
依座说得太简略,吴崇礼亦不太明白刀昭罕的用意,但依然点头:“好!”
“吴译员,好什么好?兄弟们现在缺枪少炮的,好不容易得着这些……”班长这里嚷嚷,旁边人就附和,乱哄哄地竟是要冲开摆夷人抢武器了。
“且住!住手!”莫少尉大喊着挤过来,“听头人的,我们听头人的。”
“凭什么听他的,他是谁?”“蛮子只会用刀,他懂不懂这些枪的好处?”
远征军们推推搡搡往前挤,岩静和依座“唰”一声拔出腰刀横在身前,吴崇礼急了,拿枪指指这个又指指那个,正乱得没主意,忽然轰隆一声,棚子塌了。
各人跳着跑着躲避砸下来的木头。
待尘埃落定,只见刀昭罕黑着脸站在半截柱子旁,那根半人粗的柱子断口整齐,正是被他砍断的。另外四位武士簇拥在他旁边,端着轻机枪、冲锋枪,推弹上膛对准了远征军。
刀昭罕举起腰刀狠声道:“哪个想抢,先问我这把刀。”
吴崇礼从两根椽子下爬出来,悄悄将枪口指向最闹腾的那小撮人。刀少爷看看这边又瞅瞅那边,一步一步挪到刀昭罕身旁,垂头站好。
僵持中,群龙无首的远征军明显气势转弱。莫少尉乘机跳到一堆杂物上高声道:“兄弟们,兄弟们,且听头人的。我们现在没有骡马没有汽车,自己掂量掂量,扛得动多少东西?”
“这是美国支援我军的。”有人嘟囔。
“以后还有更多的支援。”莫少尉安慰他们。
“滇缅路断了,美国人的东西没法进中国了,这是最后一批援华物资。”
莫少尉苦笑:“这几门炮几挺机枪不够装备一个团的,再则说了,政府定会开辟别的通道来获取援助。”
“前方还有封锁线,我们用得着这些东西。”
“跟着刀头人走,遇着大的驻军,我们便躲开。若是遇着补给站这样的岗哨,又何须动用这些东西?”莫少尉表达了对刀昭罕的极大信任,“我们现在的紧要任务是赶快撤回国内,日本已经打到怒江,祖国正需要军人去守卫。若敌人打到昆明、打到重庆,我们便只能在这密不见天的林子里当亡国奴了。国不存、家不在,守着这些冷冰冰的东西又有何用?”
远征军们沉默了。
刀昭罕挥挥手,依座和岩静收回腰刀,继续拆毁任务。
班长哑声问:“那些重炮怎么办?”
“头人探过了,东北向有个池塘,全部沉进去。”
能带走的,带走!带不走的,也不能留给鬼子!
当最后一门炮没顶,池塘的涟漪慢慢散尽,这支二百来名散兵游勇组成的队伍,又上路了。
经过上午那场风波,乌合之众忽然显出几分军纪,远征军不再坦然享受摆夷人的侍候,他们主动找刀昭罕商议,欲分成两部供摆夷人差遣,或前哨或殿后,全队兵士将同甘共苦同担责任。
刀昭罕以他多年土司护卫练就的眼光,早暗自将远征军们琢磨过,如今也不费功夫,很快将远征军扒拉成前哨和掩护两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