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度素光与君共(33)
“好玥玥——”他叫她的小名,尾音却轻轻上扬,隐隐有威胁的意味。
阿茂打定主意不理他。
“唔!”
郗超把外强中干的小团子一把拖起来,在空中转了一圈,也不管她吓得大声尖叫。
如芝如兰的郎君,呃,如无锡大阿福一样的小娘子,桃叶偷笑眯了她好看的杏眼。
“桃叶的手艺真是好,福合斋的糕点比她的可是差远啦!”郗超吃糕点的时候,阿茂也忍不住跟他一起吃,一边吃也一边感叹。
郗超用拇指和食指取了块兰桂花糕,微眯了眼,凑到嘴边咬了一口,赞道,“清香漫颊!”
桃叶看着美如春日之神的少年,双颊不禁蒙上了一层红晕,道:“采了丹桂花,洒了甘草水,和了米舂粉。作得此糕,用心,自然清香可口。”
郗超细长的凤眼波光潋滟,看眼前满脸红晕的少女时,清雅风流之外多了一抹欣赏。
“我能体会到你的用心。”他温言道。
桃叶低着头,羞涩地笑。
这个少年郎君,雅如清水明月,飘若高空流云,暖入暮春和风,清若松映寒潭。
她又看了看吃得餍足的小娘子。她比同龄的小娘子们圆了一点,但是却胖得极好看。一双凤眼黑白分明,墨般的黑,玉般的白,澄澈若水。眼光流转处,眼角微挑,又是一春。
郎君与小娘子,只要在一处,或动或静,或嬉笑怒骂,或温声细雨,两人身上洋溢的,都是同样的风情。
她脑里想起小娘子早前慢慢吟诵的诗句,甜糯的嗓音,好像带上她身上独有的糕点香——
浴兰汤兮沐芳,华采衣兮若英;
灵连蜷兮既留,烂昭昭兮未央;
謇将憺兮寿宫,与日月兮齐光;
龙驾兮帝服,聊翱游兮周章;
灵皇皇兮既降,猋远举兮云中;
览冀州兮有余,横四海兮焉穷;
思夫君兮太息,极劳心兮忡忡。
小娘子吟诵这首诗时,一改平时懒散形貌,满心满眼都是骄傲。
这首诗吟诵的云中君,不就像郎君一样么?那样子,那风度,什么人都比不上。
郗超摇着一把团扇,清风扇到阿茂脸上,竟然是是杜若香气。
“姑父如今总算得偿所愿。会稽内史王怀祖因为母丧而离职,姑父领了会稽内史的职位。他们应该会举家搬到会稽。”
“王怀祖,就是王文度的父亲?”
“正是江左独步王文度。”
阿茂扑哧一笑,“阿兄,你是在夸王文度还是夸自己呢?我可听说了,人家都说‘江左独步王文度,后来出人郗嘉宾。’世人称赞王文度再多,他终究不如你。”
郗超微笑着摇摇头,“大人们臧否人物,小丫头懂什么?不过一句谚语而已。一个人的名声,盖棺之时尚不能论定,何况我们两个,尚且年少。”
名声,对于现在的郗家来说太重要。郗家崇尚儒学,无论是阿父还有叔父都不善于玄谈,不会玄谈,又如何做名士?不做名士,又如何能在世家倾轧中立足?
琅琊王氏,百年门楣,簪缨世家,即使式微,也有祖上荫蔽。
颍川庾氏,辛苦经营,光鲜几何,托孤桓氏,庾爱之无能,终失荆州。
陈郡谢氏,韬光养晦,谢安石雅望东山,谢万石虽然不济,也有名声。谢无奕统领豫州,名声与实权,两头兼顾。
谯国桓氏,兵家起身,却能尚南康长公主,统领荆州。
高平郗氏的部曲根基全在徐,兖二州,他若是没有盛名,又如何能保得住北府的军权?他若是没有盛名,又如何能保住家族不衰弱凋零。
又如何保住他身边这个满目光华凤眼潋滟的小娃娃一生平安喜乐,安逸欢欣?
王玄之送给她的笔架上,篆刻着一个小小的“欢”。
她这样的孩子,即使是王玄之这样的亲戚,尚且希望她一生欢乐,何况教导她养育她的他?
正文 兰亭集会
作者:王平子 更新时间:2012-03-25 13:58
永和九年,三月初三,琅琊王氏在会稽山阴兰亭举行曲水流觞大会。与会者四十二人,王献之时年九岁,为其中最年少者。
王家子弟,他是唯一一个没有做出诗而被罚酒之人。王徽之安慰他,“你尚且年少,做不出来有什么好可耻的?”
就连平常对他格外严厉的王羲之也说,“小时了了,大未必佳。不过诗文而已,官奴不必介怀。”
若是平时,他自然不会介怀。他已经年满九岁,可是当他看见舅舅漫不经心的笑容的时候,却不得不介怀。他没有漏掉谢安石谢三叔打量五哥的眼神。五哥念完他做的那首:“散怀山水。萧然忘羁。秀薄粲颖。疏松笼崖。游羽扇霄。鳞跃清池。归目寄欢。心冥二奇。”他看见谢三叔轻轻摇了摇头。
结果最后谢三叔为他的宝贝侄女谢道韫选的夫君就从原来的五哥变成了二哥,下个月就要行聘礼。
阿姊这一年来已经不再回他的信了。
阿父阿母早就有意把五哥和阿姊凑成一对,如果那样的话,他又该如何是好?
兰亭集会后不久,王羲之寿辰。王羲之交友广泛,兰亭集会后,名声更响。这一次自然是宾客云集。郗昙京口事忙,郗超更是脱不开身,郗愔便领了郗道茂,郗弘两人为王羲之贺喜。
桃实顽皮的对着郗道茂吐吐舌头,“小娘子,幸好我们来的早,要不然不就得跟他们挤到一起了?”
阿茂瞥她一眼,“胡说,姑母再怎么忙也会好好招待我们。”
果然,当他们下车的时候,王羲之夫妇已经在门口迎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