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为客(201)
沈长思两指一捏,把江临言画至深夜的山势图放在面前抖了抖,自己摊开看了。
江临言在图中山上圈了三个点,一个在主峰半腰处,一个在两座最高峰之间的山谷里头最后一个正是他们所处之地。
他这一琢磨便忘了时间。
他盯着那张图瞧了又瞧,百思不得其解,眼瞧着帐外有天光隐隐泄入,揉了眼正打算去外头伸伸懒腰,结果一回身便被他师父给吓了一大跳。
江临言拿着那“风水正好”的折扇往沈长思脑袋上一敲,笑道:
“魂呢?回身子里边没?要不要为师给你招招魂?”
沈长思被打还笑,把双臂舒展开伸了个懒腰:“师父您这画的是什么个意思?”
“没什么特别的意思,就是要你们即刻把窝从这里搬走的意思。”
沈长思也没有犹豫,只唤来了下属,还在同下属解释的时候又朝江临言问了一句:
“搬去哪儿?”
“哪儿都好,越是落魄的地儿越好,离这越远越是好。”
“成。”沈长思说着又要出帐去寻人,可自己那衣裳却被身后人给扯住了,他有些诧异地回身,问道,“师父,怎么?”
“你小子怎么不问为师这是为何?”
沈长思对他笑:“我信您。”
沈长思为了这件事跑了一整天,留江临言在帐内从早歇到晚。
江临言再见到他的时候已是第二日清晨了。
他领着江临言上了马车,这才道:“这山位于坎州北,我把营地迁到了坎州南边一块地儿,那儿人少,若非专程往那儿去,估摸着没什么人知道那儿新修了个兵营。”
“行。”江临言盯着沈长思的脸儿瞧,又摸了他的臂膀一把,半天才吐出一句,“长思,你过几天去把脸儿晒一晒,把身上那些硬肉减一减,这大半年你就跟着我姓江。”
第087章 山野医
楚国·衡京
正是草长莺飞的好时节,这青楼里边湖翠天碧的。眸子瞧着的美,鼻子嗅着的香,人在其中飘飘似入梦。
易绪被齐烬连拖带拽地弄回了那人在这儿订的厢房里头。他浑身酒气,好似在酒缸里头泡了一晚上,瞧上去醉得很是厉害。
他这会儿正醉着哪里懂什么叫怜香惜玉,扯着易绪胳膊便把人家往他屋子里推。
易绪低声抱怨了几声,但他一点儿也没有手下留情,直直把那人往门上猛地一撞。
木门吱呀乱叫个不停,里边的两个人儿却全然无声。
齐烬迷迷蒙蒙地盯着易绪瞧了好一会儿,终于折膝跪在他面前,握着他的手恳求道:“阿绪,别抛下我好不好?”
“起来。”易绪伸手去扶他,“齐长轼,你这不是醉了,是疯了。”
可他像是听不懂话,只委屈地抬头盯着易绪瞧。
然而齐烬目中难掩的半点清明被易绪逮着了,所以他冷下脸来:
“齐长轼,我可不是你养的那些阿猫阿狗。你跟我演什么?”
齐烬闻言仍旧没有太大的反应,像是铁了心要装醉。易绪盯着那埋在他腰间的脑袋,思绪飘向了初遇之日。
易绪本名并非如此。
那是齐烬亲自给他取的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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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年前。
魏楚边疆。
魏楚两国于边疆开战,楚国凭借烧林一计叫魏军大吃败仗。在顾氏二将双双殉国之后,楚国以偷袭等暗招清剿魏剩余兵力,逼得魏军仓皇北逃。
又过了不久,魏边关顾泉关遭楚军攻破,楚军胜利在望。魏军的彻天哀嚎飘不进这楚军兵营,那里头流出来的皆是欢歌配笑语。
顾泉关破,楚军也知深入魏再难讨到好处,便打算见好就收,只留了齐烬一路稀疏人马善后。
然而,魏主将之一的贺珏逃回魏后搬来的是由宋诀陵带领的一支可怖援兵。
起初齐烬还不以为然,见了宋诀陵还以为是个长得漂亮的绣花枕头。哪知那从未在沙场上抛头露面的宋诀陵拿起剑来杀人来眼也不眨,二人周旋两个时辰,齐烬竟先败下阵来。他兵力本就不敌宋诀陵,再加上腹部中剑,只能在余兵的护送下只身栽进山林中。
山里夕阳坠的慢,可再慢也拦不住山野间蠢蠢欲动的野兽。
他靠在一棵老树后,腹部的血像是河般流,他勉强拿手掌覆住伤口,可除了将手染成瘆人的血红色之外也没别的了。
林子里狼嚎阵阵,其间还杂着其他野兽的吼叫声。他当然明白,如今就算他能勉强撑住不被魏军发现,这林子里食肉的野兽也绝不会饶了他。
大业未成,他却将于英年陨落,天命不公何至于此?
满腔恨意无处发泄,他只能将五指狠狠扎入了布满硬石泥土之中,叫他的指尖渗出了一点又一点血珠。这点儿疼痛掩不住腹部那个大窟窿带来的剧烈痛意,那儿血流得又快又多,令他的眼皮愈发沉重起来。
快入夜了,山上的风更凉了些。
饥肠对寒风,他已没了力气去思量此刻他若是阖了眼是否还能盼来再度睁眼之日。
双眼闭上又睁开,到最后他终于昏睡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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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夜,山野之中没了万家灯火点缀,虽有虫鸣伴兽吼,但与人间烟火比较起来还是显得冷清萧瑟了许多。
齐烬失去意识好长时间,再睁眼时他没瞧见面目可憎的野兽不说,身子亦没沾上半分露宿山野该得的满身寒露。
他发现自己正躺在一张温暖舒适的木床上,身上盖着有些尘味的被褥。
他微微弓着背起身,瞥见自己伤口处已敷上了一团药草,被干净的布条裹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