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不敢，并不代表这问题的答案会变好。

“北村先生，我们这里有具尸体，希望……您能协助指认一下。”

……

尸体。

那个给我打电话的人是这么说的。

尸体。

我想，我怎么也无法把这个名词和我面前这个躺在冰冷的不锈钢尸床上的人划上等号，然后，我也觉得自己无法把这个躺在冰冷不锈钢尸床上的人和那个曾经跟我逃过国境线，跟我在社会最底层挣扎求生存，跟我一起幻想构筑未来的一切，最后又离开我，想方设法从我生活中消失掉的男子划上等号。

Hyde。

我们从孩提时代就在一起的！！

我们一起过了那么多年的！！

我们说过以后一直不不分开的！！！

我们……我们……

我们曾经干什么都在一起的……

对！我们一直在一起来着！我喜欢他，他也喜欢我，我们吃在一起住在一起睡在一起，我在地下赌场收赌债，他在酒吧端盘子，回家之后我们会急不可耐的滚上床去翻云覆雨，我们就好像急于消耗掉每一点精力和每一秒在一起的时间一样的发泄着，放纵沉溺于年轻的资本！我还记得他跨坐在我身上放肆的低叫，白到不像话的手指撑在我胸膛，他大声喊我的名字，然后在□之后和我一起享受那种□与汗水在彼此皮肤上制造出来的黏腻触感……

那才是hyde！

那才是活生生的宝井秀人！！

不是现在这个连嘴唇都苍白了的冰冷尸体！！！

“这……”我半天才说出一个字来，然后就只剩了无语。

“是过路人在街角发现的他，后脑一枪，射穿颅骨，这是……”验尸官冷静到让人觉得异样的话被我打断了。

“处刑式……”我说。

我了解，这是处刑式枪杀，45度倾斜角从后脑射入子弹，刺穿颅骨，然后那颗子弹会在脑子里反复弹跳，瞬间造成脑死亡……

“对……处刑式……”我抖着手掀开盖在他身上的白布，看到膝盖上的瘀伤时确定了我的推断。

我明白了。

有人要杀他。

有人杀了他。

就像我说的那样，hyde，你会闹出人命来的，现在你已经闹出人命来了，你闹出了你自己的命。

你果然最终也没有听我的话，最终也没有学会去尝试“适可而止”的做法！

我没有说错吧？！啊？！！你已经死了，你让人用枪逼着你跪在地上，然后像处决犯人一样杀了你！！

你……你……！！

“不管怎么说……”验尸官看着紧闭着嘴唇，浑身都开始发抖的我，终于在言语里透出了一点怜悯的语气，“请节哀顺变吧，这个乱世……实在……”

我什么都没有说，只是看着那张宛若在沉睡的脸，那张即使是已经变得冰冷僵硬却还是俊美异常的脸，那张脸会哭会笑会愤怒会悲伤，现在，却只剩了沉睡一般的死寂表情。

“这个，请问您需要吗？”验尸官开了口，然后在我茫然的眼神中把用塑料密封口袋包裹着的手机递给我，“这是死者的，如果您需要，就拿走吧。”

“……警方，不需要么？”我迟疑地问。

“该怎么说呢……”摇了摇头，穿着白大褂的人最终还是把手机放进了我不由自主探过去的掌心，“您也知道，这个时候，警方……”

对……对啊……

现在是战争时期，虽然战火暂时还没有蔓延到东京来，可街上的警察都已经被军队取代了。

我怎么忘了这一点呢。

我怎么忘了即使是军方也是靠不住的呢。

我怎么忘了当初在地下赌场里挥霍，在歌舞霓虹中放纵的，有不少都是军政界的人呢。

就比如那个樱泽泰德。

……

突然一阵尖锐的耳鸣声，我几乎觉得这让我丧失了一半的听力，用力闭了一下眼睛，然后睁开，我看着手心那部小巧轻薄的通讯设备。

电话簿里，只有我一个名字。

果然。

只有一个ken字，然后是我的手机号码。

我想知道，hyde，你留了我的电话，是想干什么用呢？

让我在危难时刻再收留你？还是旧情难忘舍不得彻底抹消我所有的印记？或是像现在这样，为了在你死后，能让停尸房找到我来指认你？！！

我想摇着他僵硬的肩膀把他叫醒，我想让他告诉我到底出于什么目的只在手机里留了我的号码？！到底为什么？！你不是说你离不开你那个sakura吗？那他的号码呢？你干吗不保留他的？难道是怕给他找麻烦？那你怎么不想想你给我找了多少麻烦？！你直到死了都还在让我为了你折腾！宝井秀人啊……我到底做错了什么让你这样死也不放过我？！

喉头发出一声痛苦的低吟，我觉得太阳穴胀痛的厉害，双手撑住尸床的边沿，我冲想要询问我什么的验尸官摇了摇头，然后，我把那个密封塑料袋放在了hyde身上。

就像给睡着的他掖被子一样，我轻轻整理好他身上仅有的那一块白布，然后拢了拢他额前凌乱的头发。

“这个……就跟着他一起火化吧。”半天，我抬起头来，“我留着也没有用……既然这是他仅有的遗物……就还是跟着他走吧。”

验尸官点了点头，然后把一张表格递给我。

“您签个字吧，表明确认过尸体身份了。”他说，然后在我用颤抖到几乎无法顺利书写的手签了个丑陋无比的名字时问我，“还没有问，死者的姓名是……”

“hyde。”我回答，随后扔下笔，交还了表格，在喟叹中转过身，“全名是……宝井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