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还有什么亲属吗？”

“……”我停住了刚想迈出的脚步，想了片刻，我摇了摇头，“没有了，他跟我一样，从到这个世界上来，就一直是一个人……！”

……

走出停尸房的时候，天还是那么亮，就好象死前的回光返照。

我仍旧沿着街走，除了脚步越来越沉重，就好象没有发生任何变故一般。

我奇怪自己的定力。

和我曾经朝夕相处的hyde死了。

知道死因，却不知道凶手是谁。

不过我想我可以猜出来，是军方，而且十有八九是因为他招惹了樱泽泰德，那个没有城府的男人一定是把不该说的告诉了他，然后，前者被送上了战场充当炮灰，后者，在横尸街头之后，也终将在火化炉的高温中，升华成一股青烟滚滚而去，只留下一捧灰白的粉末，不知是残骨，还是尘埃。

……

脚步愈发沉重，是宿醉的原因？还是变故的打击？我不能判定。

头脑也跟着沉重起来，是在思考他的死，还是在怀念他的生？我难以辨明。

整个身体都变得沉重了，是出于激愤？激愤那处刑式的枪杀手法，还是悔恨？悔恨我最终没能保护他，最终还是让他在这个凄清寒冷却闪耀着刺眼阳光的冬日丢掉了自己的性命？或是悲哀？悲哀到最后，我居然没有试图留下他的一点痕迹，就那么让他像无数在战场上倒毙的士兵一样，身去那世，这方只留了一个名字。我居然都没有告诉验尸官，他不是普通人！！！他父亲是个大资本家！就是现在在北方资助内战的那个大军火贩子！！那个自己儿子失踪了都没有四处搜寻的冷血动物！！！

可我没有说出口，当时我什么都没说，说了只会让我更悲哀，因为我也一样，他的父亲只是贩卖军火，我的父亲却是直接率领着自己的部队在战场上杀戮，所以，贩卖军火的人，和使用军火的人，都不再值得被提起，即便是他们的亲生儿子，也不愿意提起。

那才是真正的耻辱，耻辱到远远超过了皇家军医那奴隶的纹章。

我想笑。

想来真是可笑啊，我在这时候居然还有力气思考这么多问题？！

……

我笑了。

我笑出声来了。

我笑到肩膀发抖，我从外套口袋里掏出烟来，我抽出一支叼在嘴里，我翻出火柴，我想要划一根去点烟，却发现，手已经颤抖到根本难以把那小小的磷面在火柴盒侧面准确摩擦一下。

我渐渐变得恼火，停下脚步，我在多次尝试过之后终于擦着了火柴，然后，就在我几乎已经要把那根皱巴巴的香烟点燃的时候，不知何处跌落的水滴，却一刹那间浇熄了刚刚燃烧起来的火柴。

我看天，还是那个明亮刺眼的太阳，我低头，看到又一滴清冽的液体落在我手背，我去恬，是泪水的腥咸，我抬手去摸，却不知何时，自己已经泪流满面……

……

我哭了。

在病态的笑过之后。

……

我又笑出了声。

在压抑的哽咽之中。

我像个疯子一样在街边走着、哭着、笑着、叹着……

然后，我看到用怪异神色看着我的路人中，有一个小小的身影。

“ken，我们不是说好了要一起逃吗？”身影走近了，深邃的大眼睛看着我的惊恐。

“hy……”我没能说出完整的话来。

“可你为什么没有追我到最后呢？”

“我……”

“我原以为……你会再来找我一次的，我本打算……你只要再找我一次我就跟你走的。”

“闭嘴闭嘴闭嘴！！！！”

我疯了一样喊出声来，我拼命地喊，我喊hyde你现在说这些没有用了！！你死了！！你为什么不在活着的时候告诉我？！！！那样的话……那样的话……！！

那样的话……

“那样的话……又能怎么样呢？”最后，我自己说出了一切问题的答案。

又能怎么样呢？所有的所有，最终都是没有答案可言的。

因为神也好，魔也好，都不会给我们讲道理和找答案的机会，与时间。

……

又是一声惊魂的电话铃声响了起来，我扔掉扭曲的香烟和被我捏碎的火柴盒，掏出手机，按下了接听键。

“北村……是吗？”一个有点迟疑的声音。

小川哲也！！

“啊……”没有遮掩喉咙的嘶哑，我应了一声，“是我。”

那边是好半天的沉默。

“那个……昨天的事……”他迟疑了片刻，然后开口，“昨天的事，我很抱歉，我本不想让事情变成那样，所以……我希望您能……忘掉那些。你的摩托车我让警卫保管起来了，你可以去领。”

“是吗……”我点了点头，然后又摇了摇头，我不管不顾一样的直呼了他的姓名，“tetsuya，昨天的事，想忘掉是不可能的，摩托车我不会去领了，没有意义了，我想……现在见见你，有件事想要让你……知道。”

那天，他最终还是同意了要见我，在他工作的科研所门口。

那天，我走了多久，我不记得了，我一路走到了那个正研究着未知病毒的地方，然后看着正站在门口等我的小川哲也。

天色已经有些黯淡了，但他柔软光亮的发丝还是能反射着太阳的余辉。

“什么事……你说吧。”他看到我，低下头，叹了口气。

“hyde死了，是被人暗中处决的。”我用比验尸官还要冷静的口吻告诉他。

然后，他在下一秒钟突然抬起头来，用惊异甚至是恐惧的神色面对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