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那我几点过来？”

“你当真了？”

“啊？”

“我说着玩儿的。”

“那……”

“……”

“……川川？”

“……”

“……”

“……那你留下吧。”我说。

我不知道他是不是一脸好像得了特赦似的表情，我没有抬头看他，我只是从他手里拿回车钥匙，放在桌子上，而后转身往卧室走。

“我给你拿被子，你在客房将就一宿吧。”

当天晚上，我确实留他住下了，然而，我们什么都没有发生。

我觉得，自己还没缺心眼儿到可以马上就跟他重新同床共枕的程度，我能把他留下，让他和我一墙之隔睡在不同的两张床上，已经是最大限度的容让了。

他是了解这一点的。

什么都没说，只是笑了笑，继而小心凑过来，亲了亲我的脸颊，他在我耳根留下一句“谢了”之后，抱着被子，转身朝客房走过去了。

夜里，我失眠了。

忘了是何时睡着的，我只记得一觉醒来，已经天光大亮。

然后，我们一块儿回公司，停好车，我沉吟了一下，而后告诉他，我后备箱里，有两盒阿胶，家里亲戚送的，你拿上吧。

他愣了一下，笑了。

“我可不吃那玩意儿，黑了吧唧的，瞅着都难以下咽。”

“不是给你的。”我话说了一半儿，心跳就开始加速了，不是紧张，似乎也不是别扭，更谈不上什么不好意思，也许，该说是无奈更恰当，可是，无奈，会让人突然乱了心率吗？“我听说，孕妇吃点儿阿胶，有好处。”

这下，裴建军没声儿了，刚才几乎展现出来的活跃劲儿突然又收了回去。他看着我，嘴唇翕动了几下，却什么都没说出来。

然后，他凑过来，伸出手，揽着我的肩膀，没有顾忌我细小的反抗，堵住了我的嘴。

那是个很短很短的亲吻，但是亲吻过后，再四目相对时，我看见了他微微发红的眼。

“我不能要。”低下头去，他说，“你别这样儿，你这样我心里……我更觉得……这辈子欠你的，得下辈子才还得清了。”

“嗯，但愿你下辈子还能找的着我。”惨淡的笑了笑，我慢慢抓开他略微有点儿发抖的手，“你不要，我也没有别人可给，我自己也不吃阿胶，一想起来那是驴皮熬的，就死也吃不下去了。”

低着头的家伙发出一声短暂的笑，而后在又沉默了片刻后，才终于点了点头。

“得，我拿走。我替我儿子谢谢你了。”

“你怎么知道肯定是儿子。”

“但愿是，闺女不好养，太操心。”

“你不怕儿子给你惹祸？”

“惹吧，惹急了大不了我揍他。”

“就怕你到时候就舍不得了。”笑着看了他一眼，我抬手摸了摸他的脸颊，而后扭回身，把车钥匙拔下来，“下车吧，今儿还好些事儿呢，不能迟到。”

他应了一声，然后跟着我下了车，进了公司的大门。

他像个随从似的跟在我斜后方，而不再是大大咧咧和我走个并排。

嚼子变了。

他是个犯了大错的学生，身上背着恶名，头上压着处分，躲避着旁人眼光行走，不知何时才能见着希望。

我猜，他的希望，是我给的。

也许不全是我，毕竟九儿这个铁哥们儿的让步，对他来说也非同小可，强子这个捡来的好弟兄的劝慰，当然也不是无足轻重。可最大的那部分希望，是我给他的。

我给了。

感觉自己就像是不好使的ATM机一样，出钞的过程格外缓慢，格外不情愿，但最后，该给的，我还是给了。因为站在我面前的那个人，正心急火燎的等着要呢，不给他，他会死的。

于是，我成了合格的情人，我和他之间……就算是从某种程度上，又回到了以前的样子吧。

他知道悔过了，他知道了，杀人不过头点地，苦苦相逼，我图的又是个什么？

何必呢。

九儿说我是明知道水里有沙子，还会一扬脖喝下肚去的那个。

我说，沙子什么的，沉淀沉淀，水也就能喝了。

可能不会有清水的甘冽，然而，我不想渴死自己。

我也得活着。

就算我永远不能适应做情人的感觉，这情人二字，我也已经卸不下来了。

它成了我背上丑陋的刺青，疼过之后，就留在了原处，洗不掉，擦不去，提醒着我曾经疼过，忍受过。

我不敢用更残忍的方法去除那烙印，因为那样不仅会更痛苦，还会留下比刺青丑陋百倍的疤痕。

而在等待那也许永远不会到来的魔法力量让我背负的东西瞬间消失掉的日子里，我能做的，也许只剩了等待。

也许慢慢的，我会连等的是什么，都逐渐淡忘了。

18

18、第八章 ...

做情人的日子里，我觉得变的，不仅仅是裴建军。

还有我自己。

好长时间没回家，终于在忙碌间隙偶尔回去一次，我爸，这个本身说话就少的安静的人，突然在一家子挤在客厅里看电视的时候，说了一句“川儿长大了。”

“啊？”我差点儿笑出声来，“您说什么呐。”

“我说你啊，好像没原来那么倔了。”

“我原来倔嘛？”

“哼，反正我记着咱家有谁倔得为了玩儿摇滚离家出走来着，不知道是不是你。”旁边儿的小妹插嘴损我。

“嗯，我也觉着我哥比原来和气了。”大妹也跟着帮腔。

“和气？”这就更可笑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