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休,但成为女帝(141)
突兀的喊叫声响起,一声接着一声,急促而慌张:“走水了,走水了,昭明宫走水了啊!”
雷火劈中了昭明宫,这座由吴主孙皓主持建立的宫殿,经历了百来年的风雨,终于在今夜迎来了一场罕见的天火。
这是一个不祥的预兆,圣人的面色因此而变得更加阴沉。
他的手紧紧地攥握成拳,其上青筋暴起,微微颤抖。
他忍了又忍,终于站起身来,拿起那封刚刚看完的邸报,重重地将其抛掷在地。
他愤怒地伸出手,将案上所有的邸报和奏章统统推落在地。
“你们看看这些邸报,好好地看看这些邸报!”他气得面色涨红,声音嘶哑,“那群没有用的东西,一个个都说孙志用兵奇诡,战无不克。呵,堂堂官兵,竟然连一个妖言惑众的道士都打不过,那朕要他们是干什么吃的?!江左的国库,难道就养了这群无用之人吗?”
没有人接话,沉默的大殿上,只有圣人愤怒的喘息声分外明显。
他是如此地愤怒,可朝臣们却并不能感同身受。
他们虽然无不低眉垂首,躲避圣人的注视,可心中却并无多少胆战心惊。
谁都知道,京口位于三吴与建康之间,势必不会眼睁睁看着孙志打到建康,所以朝臣们根本无需忧心自己的安危。
他们并非天子,不用承担孙志之乱带来的千古骂名,不用背负宗庙社稷的重担,不会因为这场远在三吴的叛乱而失去锦衣华服的生活,是以并不惧怕。
死一般的沉寂中,谢瑾终于侧了侧头。
侍立一旁的小黄门觑着圣人的神色,轻手轻脚但动作极快地蹲身上前,眼明手快地捡出那封最新的邸报,用袖子擦了擦,双手呈给谢瑾。
谢瑾不动声色地打开邸报。
难怪圣人如此生气,这封邸报来自永宁,邸报中说,余姚、句章、东冶诸县守官无不弃城而逃,永宁独木难支,恐怕难以御贼,还请台城速速支援。
此刻是四月初四的深夜,不过两天的工夫,会稽境内诸县,竟几乎统统落入贼手。
无数官兵不战而逃,孙志几乎不费吹灰之力,便得到了整个会稽郡。
“北府军不是在江北连战连捷吗?传令给那个郗氏女——”圣人咬牙切齿地说道,“十日之内,我要听到三吴的捷讯,不然的话,让她提头来见!”
圣人言之凿凿,可任谁都知道,这只是一句再苍白不过的威胁。
时至今日,建康还有谁能奈何那位郗氏女呢?
他痛恨郗归,却又不得不倚仗北府。
正如他虽厌恶谢瑾,却不得不盼着他高抬贵手,多给自己留下一些权力。
圣人与琅琊王不同。
琅琊王此前还打着让北府军与叛军两败俱伤的主意,可圣人却清楚地知道,一旦北府军前去平叛,无论如何也不会出现令他满意的结果。
若是胜了,高平郗氏将会凭借着北府的兵权,高高地凌驾于台城之上。
圣人自然不想看到这样的局面,可北府军若是兵败,江北战事必然会受到影响。
一旦北秦渡江南下,他作为司马氏的天子,又如何能有性命在?
对此,圣人踌躇不已,所以才迟迟没有正式下诏。
可今夜的邸报是如此地令人愤怒,以至于他终于疯狂地想道:“江左终究还有桓氏在,若是北府军在三吴大伤元气,那么,就由桓氏来统领上下游抗胡的诸项事宜。”
“至于说桓氏有不臣之心?笑话!真到了那样的时候,江左这间破房子到底是八处漏风还是九处漏风,又有谁会在乎?”圣人瞥向面色平静的谢瑾,不无恶意地想道,“若真到了那样危急的时刻,那这一切就都交给谢瑾去头疼吧。毕竟,他也是桓氏的仇人,不是吗?”
对于台城昨夜发生的一切,郗归都毫不知情。
她只知道今日凌晨,南烛轻声将自己唤醒,说郗途带着圣人口谕,连夜到了京口。
既然圣谕已下,那北府军此次东征,也算是师出有名了。
她这么想着,目光移向正在庭中等待的郗途。
接连几日的疲惫与重压,似乎压根没有影响到郗途的状态。
他笔直地站立着,带着一种郗归从未在他身上看到过的坚定和自信。
郗归从未见过郗途追随父亲征战时的模样,以至于此时此刻,竟是她第一次觉得,郗途与郗岑确有几分相似之处。
他们原本都该是高平郗氏的将军,原本都该保持这般意气风发的模样,可却不得不弄权,不得不隐忍,不得不一年又一年地,随着这腐朽的江左共同沉沦。
郗归脑中闪过了无数念头,但最终什么都没有说,只是快步向前,朝着郗途走去。
他们都已经等了太久,一刻也不想再等下去。
庭院并不算大,不过几步的工夫,二人便走到了一处。
相视而笑的瞬间,郗归听到郗途带着喜意的声音:“旭日初升,是个好兆头。”
他们都知道,如日方升的不仅仅是京口,更是北府军的未来,是这片土地崭新的希望。
北府军将承载着这希望,穿透门阀士族的重重暗影,击败虎视眈眈的北秦骑兵,摧毁摇摇欲坠的腐朽江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