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休,但成为女帝(145)
反正他此番过来,只是为了给台城增加一些关于桓、郗二氏合谋的压力。
至于试探郗归的态度,本也只是顺便为之。
能结盟自然是好的,纵使不成,不也还能再议吗?
不过,离开之前,桓元还是不甘心地说道:“姑姑,我并没有做错。你之所以对我这样不假辞色,不过是因为习惯了宋和那样巧言令色的下属,习惯了王贻之那样懦弱的男人,习惯了享受谢瑾那般的惺惺作态。”
“这些人对你态度卑微,以至于到了奴颜媚膝的地步,他们都想从你这里得到什么。可我不同,我会给予你这世上至高无上的荣耀,会将皇后的宝座送到你跟前。只有我,才真正配得上你。”
“是吗?”相对于桓元的“情真意切”,郗归表现得很是冷淡,“荆州路远,我便不送了,你早些出发吧。”
桓元深深看了郗归一眼,并未多说什么,只是拱了拱手,对着远远守在一旁的护卫扬了扬下巴,然后便大步流星地朝校场外走去。
校场重新归于寂静,南星后知后觉地发出了疑问:“他要造反?还想娶女郎作皇后?”
“呵。”郗归冷笑一声,“别说桓元还不是皇帝,就算他真的入主台城,也要先问问北府同不同意。谁稀罕这个皇后?”
她想:“皇后算什么?我若真的想要皇位,若真的喜欢皇权,难道不会自己去拿吗?”
郗归因这个心中一闪而过的念头而怔愣了片刻。
距离阿兄病逝还不到两年,可从前在乌衣巷中的日子,却遥远得恍若隔世一般。
前年年底,她摔倒在郗珮面前,因阿兄的病逝而痛哭流涕,不能自已。
她在骤然失去亲人的噩耗下,接过了琅琊王氏的和离书,浑浑噩噩地离开了郗珮的院子。
她仇恨地引导王贻之埋怨郗珮,想要报复性地破坏他们之间的母子情谊。
她流着泪接过了伯父郗声手中的小箱,并不知道这遗物会给她今后的生活带来多大的改变。
当她在北固山上接见刘坚的那一刹那,或许也曾想过将北府军锻造成这样一支优秀的队伍。
可那时的她只是想保全高平郗氏的私兵,只是不想将这支力量白白送给谢瑾。
后来她辗转难眠,想要为阿兄实现北伐的愿望,想要驱除胡虏,收复二京,想送阿兄归葬高平。
为此,她付出了很多,最终在这过程中找到了自己真正想做的事情——她想要为百姓谋求一个更好的明天,想要让同胞们再也不必受胡人的欺凌!
可在此之前,她竟从未想过,北伐成功之后,她又该何去何从?
郗归从来没有想过:原来我也可以做皇帝,不是吗?
这发现令她恍惚,但她深深地明白,无论未来是什么模样,无论以后有什么打算,她都必须做好当下。
北府军的煌煌战绩既是荣耀也是压力,她和将士们都必须全力以赴,打好三吴这一战。
如果不然,恐怕会影响军中的士气,也会妨碍后续有关三吴的所有计划。
离开校场之后,郗归去府衙找郗声。
今日一早,郗途着甲持兵,跪在郗声面前,向他郑重辞别。
郗声颤抖着手扶起郗途,嘴唇张了又张,却始终没有说出话来。
这冰冷的铠甲,让他想起了从前在父亲身上看到的一道道纵横交错的斑驳伤疤。
让他想起了自己唯一的弟弟,当初踌躇满志地出征,归来之时,却无知无觉地躺在了棺木之内。
想起了自己那忤逆的儿子,身着铠甲策马扬鞭,一次又一次随着桓阳北伐,最终却形销骨立地死在了病榻之上。
更想起了自从去年五月出征以来,江北战场上传来的一份份伤亡名册,想起了中元节时光荣里传出的阵阵哀泣,想起了就连孙不用这样与刘坚同等资历的北府旧将,也因伤口感染的缘故,牺牲在了江北。
他实在担心极了。
可他却不能对着任何人表露这担心。
他是司空郗照的儿子,是徐州的刺史,他的身份不允许他这样做。
更何况,他还是郗途的伯父。
他清楚地知道,在这个侄儿心中,重振家族威名比什么都重要。
郗声不能让北府军的将士们寒心,不能堕了高平郗氏的赫赫威名,也不忍心拦着侄儿去实现他心中的抱负。
所以,于公于私,他都不应犹豫不舍,更不能开口阻拦。
他只能选择留在这间书房之内,不去看他们出征,也便不必当众流泪,当众失态。
书房内没点几盏灯,是以光线很是昏暗。
郗归提着裙摆,轻轻走到郗声身边,宽慰道:“伯父莫要伤心,孙志叛军几乎都是仓促之间召集起来的乌合之众,并未受过什么正规训练,比不得北秦骑兵骁勇善战,兄长一定会平安归来的。”
郗声不自在地抹了把脸,拭去眼下的泪痕:“我不担心,没有什么好担心的。徐州百姓几乎家家从军,北府军的儿郎能上战场,子胤自然也该去。他不仅要去,还要一马当先、身先士卒才对。”
“是,伯父说得是。”郗归轻声应道,“兄长此去,定会像祖父从前那般,披坚执锐,身先士众,率领北府将士再次取胜。如此,祖父九泉之下,也可安心些了。”
“父亲会欣慰的。”郗声感慨地看着郗归,“有你们这样的好孩子,父亲一定深感欣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