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休,但成为女帝(288)
桓元就这样怀着复杂的心情参加了告庙典礼。
坦白说,当肃穆庄严的雅乐奏响,在场所有人的心神都仿佛被荡涤一般。
郗归慷慨陈词,盛赞将士们的英勇善战,每个人都因此感到骄傲和光荣。
来自北府军与上游桓氏的阅兵代表,器宇轩昂、神采奕奕地行走于行列之中,依次接受检阅,向满朝文武与受邀参加的民间代表展现江左的武力。
阅兵过后,郗归亲自为所有前来接受表彰的代表颁布诏令。
北府军的激动自是不必赘言,可就连桓元麾下之人,也因执政之臣的青眼而激动不已。
最后一个环节,是为所有牺牲将士举办的祭祀。
丰盛的祭品摆开,郗归点燃了第一束香,开始诵读祭文。
随着“呜呼哀哉,尚飨”几字落下,《国殇》的乐声奏起,越来越多的声音汇入其中,共同吟唱起这首古老的挽歌。
“带长剑兮挟秦弓,首身离兮心不惩。”1
“诚既勇兮又以武,终刚强兮不可凌。”2
“身既死兮神以灵,子魂魄兮为鬼雄。”3
热泪随着歌声洒下,在凛冽寒风的呼号下,于将士们的脸颊干涸。
雄浑有力的乐声与歌声,伴着袅袅的青烟,直飘往碧落黄泉。
牺牲的性命已然不可挽回,在世之人享了浴血奋战者的恩德,唯一能做的,便是铭记和补偿。
新雕的石碑上,那布满着的一个个姓名,何尝不是一种永垂不朽?
除此之外,郗归还将为所有牺牲将士的遗属发放抚恤金——包括北府军与桓氏麾下军队。
北府军的商铺遍布徐、扬、广三州,还将继续向着豫州扩展,这财力足以支撑她如此行事。
桓元既恨她收买人心,又恨荆江无此财力,只能眼睁睁接受麾下将士被郗归的恩惠打动的现实。
典礼结束后,桓元终于有机会和郗归好好说话。
他别有深意地看向郗归:“士别三日,则当刮目相看,鲁子敬诚不欺我。姑姑,当日荆州相识,我是无论如何都想不到,有朝一日,您会如此地大权在握,俨然江左的新君。”
“子皙慎言。”郗归的反应很是平静,并未因桓元的恭维而露出丝毫得色,也没有着急地去试探他的意图。
桓元笑了笑,并不在意郗归的冷淡:“通信畅通之后,我便听说了您与谢瑾离婚的消息。”
“姑姑,您看,我早就说过,谢瑾与您并非同路之人,你们走不远的。”
郗归瞥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王皇后倒是个聪明人,竟然想出了共和行政的法子。可是姑姑,谢瑾何德何能,能够与你共享这至高无上的权力呢?”
“您有今日,凭的是高平郗氏时代的忠勇,是北府军以血肉铸就的累累战功,可谢瑾有什么呢?”
“他不过凭着过去巧言令色说服我父亲放弃的那点成绩,帮着司马氏的皇位延续了两代。”
“可司马氏的皇帝已然成为明日黄花,他这点功劳,如今又有什么可提的呢?”
桓元郑重地看向郗归的眼睛:“姑姑,我实在不服。”
“不服?”郗归轻笑一声,缓缓反问,“那不如这就发道诏书,召你来建康替了谢瑾。子皙,你可愿意?”
桓元微微摇头,他不可能放弃荆、江二州的兵马到中枢来。
军队是他的立身之本,他比任何人都清楚这支军队的威力,知道庞大的军队能无限催生人的自信和野心,所以绝对不会允许这军队旁落到任何人手上,就算是他的血脉亲人也不行。
对此,他与郗归均是心知肚明。
郗归并未对他的拒绝感到意外:“那么,你想要什么呢?”
“我想要要您的一点偏心。”桓元看似无比真诚地说道。
“姑姑,我早就说过,谢瑾与您并不适合,这世上只有我与您相配。”
“与我合作,嫁给我。姑姑,我会是你最忠诚的捍卫者,会比谢瑾可靠得多。”
今时今日,桓元终于不再提那番诸如皇后之类的鬼话,而是甘心摆出臣服的姿态——尽管这臣服中仍带着算计与狡诈。
郗归微笑着看向远方:“可是子皙,我并不需要这些。”
“不,你需要。”桓元斩钉截铁地说道,“符石的失败,向我们生动地展示了分裂的危害。谢墨既然甘心臣服于你,那么,江左唯二的两支强大军队,便是北府军与襄阳军。”
“姑姑,我承认北府军的骁勇,可若真的兵戈相见,襄阳军即便不能取胜,也势必会让北府军付出极大的代价。”
“北地胡族纷纷,如今正是北伐的好时机,我们实在没有必要将实力耗在内斗上面。”
“形势如此,北府军与襄阳军之间,合则两利,分则两害,您千万三思啊!”
郗归听了这话,回过头来,笑得有些讽意:“你这话说的,仿佛我们此刻已经打起来了似的。既然明知是北伐的好时机,那便搁置争议、尽快出兵便是,又何必非要在此刻与我掰扯这些无谓之事?”
“这并不是无谓之事。”桓元刻意摆出一副无辜模样,就像他曾经很多次面对郗归时一样,看起来十分真诚地说道,“姑姑,我也会犹豫彷徨,也会担心害怕,也想要一个保证。”
在郗归面前,他向来不惮于示弱,也并不完全掩盖自己的委屈和不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