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闺香事(103)

回到云岫间，他好不容易借著肩膀疼，得到跟薑月窈独处的机会。结果，他就在薑月窈手中看到他最厌恶的药。

十一看著薑月窈手中那晚黑黢黢的、散发著恶心苦味的药，眉峰拧成一个川字。

他不想喝药。

但是，薑月窈已经舀起一勺药，吹凉，然后递到他的唇边：“马大夫说，你晚上可能会发烧，你得喝药才行。”

薑月窈一眼就看穿他的抗拒，哄道：“不苦的，你喝一口试试。”

“骗人。”十一咕哝一声，洩愤似地咬著瓷勺，将勺中药一饮而尽。

紧跟著，一颗蜜饯就递到他的唇边。

“一勺药，一颗蜜饯。”薑月窈温软地道：“很甜的，没骗你。”

十一怔愣地看著她。

从来没有人会在他喝药之后，给他喂蜜饯。

其实，在纠伦宫时，他喝瞭太多太多的药，他的味觉已经基本失灵，不管吃什麽，舌尖都会尝到苦味。

他理应尝不到蜜饯的味道。

可望著她莹白的手中捏著的那颗澄黄的蜜饯，他笃然觉得，那的确是很甜很甜的。

他卷走她手中的蜜饯，心满意足。

*

在薑月窈给十一喂药的时候，七斤在门外纠结良久，最后还是忍不住推门而入：“薑姑娘……”

薑月窈和十一齐齐望向他。

“七斤，怎麽瞭？”薑月窈困惑地问道：“要是嬷嬷已经做好面条，可能得等会儿再吃，十一还有小半药没喝完。”

七斤错愕得没说出话来。

居然隻有小半碗药没喝！？

他依稀记得，隐刃阁的人来悦来客栈时，偶尔会说起十一。他们面露鄙夷和忌惮，都说给十一灌药时他会发狂，所以要用牛皮鞭将他的手脚都捆在床上。

他在门外犹豫瞭很久，最终还是害怕十一会暴起伤害薑月窈，决定推门而入。

可万万没想到，十一爷喝药居然这麽平静吗？

七斤稀裡糊涂地走出房门，相当困惑。

隐刃阁的人，莫不是都在骗人吧。

*

薑月窈完全没弄明白七斤来干什麽，她茫然地问道：“七斤是来干什麽的？”

“哦，大概是想把我绑起来。”十一浑不在意，催促道：“窈窈，蜜饯。”

薑月窈：“……”

她每个字都明白，怎麽组合在一起，就糊涂瞭呢？

而且，十一说起这麽诡异的事，也太习以为常瞭吧！

*

十一压根不觉得自己说瞭什麽惊世骇俗的话，他对很多事都已经习以为常。

比如，肿胀的伤口、彻夜的高烧、血雾与暗浪交织的噩梦。

——是夜，十一浑身滚烫，高烧不退。

他被困在梦裡。

就是这梦……喔，跟从前的噩梦有点不太一样。

第058章 第 58 章

十一的梦裡, 依旧火光四起、弥漫著血雾。

在不绝于耳的刀剑争鸣与遍地哀嚎声裡，一个又一个人在他面前倒下，片刻就化作尸骨残骸。它们在地上扭曲地爬行, 想要攀扯他的裤脚和衣摆，将他拖到地底。

十一提著刀，永无止境地重複著斩杀这一个动作。

直到有人仿佛在他耳畔轻唤：“十一！”

少女好似隔著千山万水，唤他。

她语调急切, 满腔关怀。

是窈窈在唤他。

十一跟随著她的声音，提刀劈开尸山血海。

于是，好像突然天降甘霖，平息地上烈火。他竟没有再次陷入重複的噩梦中, 而是回到自己的傢裡。

薑月窈穿著上巳节时的衣裳, 俏生生地坐在他的白玉床上，正气喘吁吁地推拒著覆在她身上的少年：“我们不、不能这样……”

十一心头窜起一把火, 气得拔刀就要将那个王八蛋登徒子大卸八块。

然而，他冲过去, 视角却陡然一转。

窈窈躺在他的身下，手推著他的胸口，又娇又羞地唤他的名：“十、十一……”

喔，原来他就是那个“王八蛋登徒子”啊。

十一模糊地想著，掐著她的腰, 向自己抬高。

然后, 毫不犹豫地吻下去。

在老槐树上，他根本就没亲够。

他的吻, 似疾风骤雨, 落在她娇柔的唇、纤细的脖颈、圆润的肩头。尔后，掠开她散乱的衣襟, 一路往深处寻觅……

——这时候，十一相当痛恨自己过于刻骨铭心的杀手本能。

多好的梦啊！他差一点儿就能栩栩如生地演出马大夫给他的春宫图。

然而，门外隻是传来轻微的脚步声，他就从梦中惊醒，在大脑反应过来之前，他已半撑起身子，大拇指将匕首挑出剑鞘，警惕地看向门的方向。

很快，理智回笼。云岫间依旧安详如初，那脚步声，想必隻是章嬷嬷早起去灶房准备早膳或是熬药罢瞭。

此刻，最大的危机反倒他额头上那块因动作而滑落的凉帕。这块凉帕兴许就是梦中“天降甘霖”的真正源头。

十一眼疾手快，用匕首飞速捞起它，小心翼翼地放到一旁，免得它落下来，惊扰侧趴在床边的薑月窈。

他屏气凝神地完成这一切，垂眸看她。

薑月窈正双臂交叠，趴在他的床边酣睡。他的动静让她稍稍挪动身体，她长睫微颤，但始终没能睁开眼睛。她还穿著昨日回傢后换下的常服，发髻微乱，柳眉颦蹙，白润的脸颊上，压出桃粉的睡痕。

她一定守瞭他一整夜。

比起梦中旖旎缠绵，看到她就趴在他的床边，触手可及，他的心绪更加荡漾而又柔软。

他忍不住俯身。

“十一？”薑月窈的呢喃忽而钻入他的耳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