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闺香事(87)
十一不高兴,半个身子探进窗内,伸手就要搂她:“你笑话我。”
“我不是在笑话你。”薑月窈忙用一手抵著他的胸,不让他抱,轻嗔:“窗台硌人呢。”
于是,十一不再像在怀慈庵的僧寮时那样硬要抱她,他双手转而搭在窗台上,灵巧地翻过窗户,猫一样悄然无声地落在她的面前。
薑月窈唬瞭一跳,赶他:“你怎麽能随随便便进我的闺房,你、你快些出去!”
她紧张地左顾右盼,生怕七斤或者章嬷嬷听见、看见。
“放心,七斤听不见也看不见。”十一确凿无疑地道。
至于章嬷嬷,此起彼伏的呼噜声已经说明瞭一切。
“十一!”薑月窈听出他的言外之意,轻嗔他:“七斤是来帮忙的。”
“喔。”十一知道他的窈窈心软,耸肩道:“我没干什麽,就是让他睡个好觉。”
他这话倒是半点不掺假,他直接让七斤昏迷,那七斤总归睡得不差。
七斤是花悦来的手下,他到自己身边,与其说是帮忙,不如说是监视。
十一倒无所谓隐刃阁派人盯梢,但他要跟薑月窈独处的时候,一点儿都不想有人在暗处。
薑月窈相信他,但仍不肯松口,道:“那你也不许进来!”
“可你还没告诉我,你刚刚为什麽要笑。”十一嘟囔著,到底还是依言翻回窗外。
薑月窈有点脸红。
她隻是……隻是觉得十一有点可爱。
但她万万不肯承认,期期艾艾地道:“我就是、就是随便笑一下。”
趁著十一还没回过神来,她马不停蹄地解释道:“最要紧的是,我想说,嬷嬷觉得你送的是好东西,她才会用它们来招待信王世子。”
“嬷嬷很欢喜,你不用担心,更不用半隻半隻地送。下次要送的时候,问嬷嬷一声就是。”
薑月窈说罢,就想合上窗扉,阻隔他的身影。
但十一双手扣住窗沿,阻拦她的动作。他俯身向前,问她:“窈窈,那你欢喜吗?”
窗外冷雨绵绵,在浓重的黑夜裡,溅起一地寒凉。但少年的目光明亮,深深地锁定著她,稀疏的星辉月色仿佛都落在他的眸中。
他的眼神滚烫,尽驱寒意,那灼热的温度甚至攀上她的脸颊,烧就一片若桃的云霞。
少年明白地向她剖白自己的心意——他辗转讨好章嬷嬷,所为的,不过也隻是这一问。
“我……”薑月窈的心砰砰直跳,她轻咬嘴唇,最终一点头:“我欢喜的。”
她的声音轻如一片翠羽,飘飘然地拂过他的心尖,留下难以遏制的酥痒。
十一松开扣著窗沿的手,满目期待,欣然问道:“那等你及笄,我能娶你吗?”
薑月窈“砰”地一声关上窗。
*
这个十一!
也太过分瞭!
翌日,薑月窈揉著惺忪的睡眼,一看镜中的自己眼下一片青黑,她又忍不住在心裡将十一嗔瞭百八十遍。
他明明什麽都不懂,不过就是被信王世子激起一较高下的心,没准压根不明朗他自己真正的心意,更不明白嫁娶究竟意味著什麽。
可他偏偏说话还这样直愣愣的,惹得她昨夜翻来覆去的没睡好,半梦半醒间,还总梦见她穿著红色的嫁衣……
薑月窈以冷水泼面,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她哪敢奢想这样的事,先等她当上香徒弟、能让婚事嫁娶脱离孙傢的掌控再说吧。
这样想来,交好信王府,尤其是恭太妃,对她而言大有裨益。
薑月窈定定心,拿出香盒,准备先炮制信王世子送给她的香材,以便能用在给恭太妃制佩香上。
隻是,她拿出这些香材后,目光忍不住在十一送给她的香材上逡巡。
信王世子邀请她一同为恭太妃制佩香,提醒瞭她。
三月初三,既是溪源香会举办之时,也是上巳节。
溪源香会并非人人都能参与。溪源香会在溪源香斋举办,在正赛场内,隻有报名溪源香会竞选的人、作为考官的品鉴人,以及官府所派的监督人在场。除此之外,隻有受邀的达官贵人可入内观赛。
但是,在溪源香斋外的乐游原上,却是游人如织。官府会于同日举办盛大的上巳之宴,与民同乐。
至那时,人人都会佩香,尤其以佩戴自傢制作的、独一无二的香囊为自豪。街头巷尾会彻夜歌舞,共庆上巳佳节。
可大概没有人会给十一制作佩香。
薑月窈咬瞭一下牙,劈手拿起十一给她的香材。
算瞭。
十一不通世情,她不跟他计较,还是给他做一枚佩香吧。
大不瞭……大不瞭晾他一会儿,不跟他说话就是瞭。
*
十一敏锐地发现薑月窈在躲著他。
首先,她没像往常一样跟他一起用早膳。
其次,他练完武,在山池冲完凉,走到云岫间门口,阴沉的天忽然下起急雨。薑月窈明明撑伞走到门口,一看见他,她把手中的伞搭在门框上,转身就走。
十一拿起伞,在手中转一圈,抿抿唇。他不仅没有撑开伞,反倒卸去原本避雨的内力,任由大雨倾盆,噼裡啪啦地把他浇透。
然后,他就这样敲开薑月窈的房门。
“哎哟,十一郎君,您怎麽湿透瞭!”章嬷嬷一开门,吓一跳,赶紧去找干净的帕子:“您有头疾啊,得赶紧擦干换身衣裳。”
薑月窈闻声,放下石碾,抬起头来——她明明给他送伞瞭呀。
她与十一双目相对,少年站在门口,任由章嬷嬷催促,也纹丝不动。他隻看著她。他看著她的目光,好像也被雨浇透,眼尾下垂,湿漉漉的:“窈窈,你不理我瞭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