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顺著泥泞的小道,一脚深一脚浅,走瞭两刻钟才找到。那是一座由矮墙围著的院落,隐约能看到黛瓦白墙,院内漆黑一片,并未丁点儿亮光,远看像是一团蜷缩起来的野兽黑影。
沉棠上前,抬手叩门。
咚咚咚——
此时一道雷电在云层跳跃,照亮半个天幕,紧随而来的便是震耳欲聋的雷声。
沉棠担心裡面听不到,由屈指叩门改为虚握拳敲门,邦邦邦!
就在她以为屋内无人的时候,隐约听到有男人不耐烦地应答声:“谁啊,乱敲门?”
过瞭一会儿,大门打开。
开门的是个身穿褐色长袍,头扎巾帻的中年男人,似乎很不满有人半夜扰人清梦,脸色不善地扫过沉棠与祈善。见二人一高一矮,年纪都不大,神情似微微放松,多瞭几分和善。
“二位是?”
沉棠回答道:“我们是在钱傢村投宿的旅人,听村正说那个叫阿宴的孩子是你们庄子上的,白日在村裡玩耍没回去,不久前不见瞭。村正担心是被大虫叼走,正在到处寻找。”
中年男人听瞭沉棠的话,神情缓和不少:“哦,阿宴已经被接回来瞭,劳烦二位担心。”
接回来瞭???
沉棠微微蹙瞭蹙眉。
借著斗笠遮挡,恢複常色。
这时,祈善冲著男人叉手一礼,神色温和地道:“府上小郎君无事,我等也放心瞭。隻是这会儿天黑路窄,风雨又大,可否借暂借贵府,容我兄弟二人在此避一避雨?”
中年男人听到这话,有一瞬迟疑。
但还是侧过身让沉棠二人进来,说道:“二位也是为瞭小儿冒雨奔波,隻是避雨,自然可以。隻是现在太晚瞭,府上下人都已睡下,无法招待二位,还望见谅。”
祈善笑著道:“这是自然,有一屋簷避雨即可。”
二人跟随中年男人进入小院。
院内种著几棵树,树干间绑著拿来晾衣的麻绳,麻绳上晾著衣裳——有七八件大人的,也有一件浆洗发白、打著补丁的小孩儿衣物。沉棠馀光瞥瞭一眼便不著痕迹地收回视线。
===014 明哲保身(感谢萌主力高妹+2)===
行至廊下台阶处,祈善抬手解下斗笠,弯身将木屐并排放在好放,提起衣摆赤脚踩上台阶。取下挂在木柱上的的水瓢,舀起廊下石盆中雨水,冲去脚上沾著的淤泥。
沉棠也脱下木屐,下意识去找室内用的鞋子,扫瞭一圈也没找到能替换的。祈善将髒污的衣摆卷起固定绑在腿弯处,从袖中取出专门的帕子擦净脚上水渍,再将水瓢递给沉棠。
二人动作不算慢,而中年男人已经脱下那双不怎么合脚,鞋底磨损的木屐,光著脚丫踩上木阶,留下几个带著泥水的湿脚印——虽说院内打扫很干净,不少地方也铺瞭石子儿,但雨水一大仍会积出泥水坑,很容易髒脚——看到沉棠二人一通忙碌,他笑著出声。
“二位随意就好,无需这么麻烦。”
沉棠一听男人这话,两瓢冲干净脚丫子,笑著将那隻水瓢丢进石盆,哐哐两声踩上木阶。
祈善话中带上几分严厉。
“幼梨,你的礼数呢?”
沉棠笑冲他招手:“不是说客随主便嘛?阿兄就是太多礼瞭,还不快上来避一避雨?”
祈善深吸瞭一口气,似乎拿沉棠这一举动没辙,他转身对中年男人致歉。中年男人倒是好涵养,一直端著笑,忙说好几次“无事”,脸上也不见丁点儿不快,反而夸沉棠真性情活泼。
祈善无奈叹气:“可舍弟今年都十二瞭,还这般跳脱不稳重,担心他日后要吃大亏……”
中年男人神情微微僵住。
“舍弟?这是一位小郎君?”
祈善点头:“是啊,这是傢中幼弟。相貌随瞭傢母,因其男生女相,这些年没少招来误会。”
中年男人讪笑两声,直说自己看错瞭眼,居然将男儿郎错认女娇娥。
说著将二人领到偏室,让沉棠他们在这裡等雨,若雨势一直不减,也可以住下来凑合一夜。
中年男人忽道:“我想起来厨房还温著一锅薑汤,二位稍待片刻,喝点儿薑汤暖暖身吧。”
祈善叉手谢过中年男人。
随著脚步声逐渐远去,沉棠收起玩世不恭的笑,神色严肃凝重:“这人撒谎,满身都是破绽,不管他是不是去厨房端薑汤,我们都得小心。”
祈善:“自然要警惕。村正说阿宴有脑疾,自出生就被遗弃在庄子,不管不顾,以至于下人多有怠慢,这点从院中晾晒的小儿衣裳也看得出来。此人却说阿宴是他儿子,呵!”
沉棠在室内转瞭转,时不时用手指摸一把室内的摆件,手指捻瞭捻,指腹干净无灰尘。
室内摆著几张堆满竹简的书架,窗漏附近还摆著两张整理整齐的书案,一大一小,沉棠随手拿起桌上的竹简,打开发现是给孩童啓蒙的,上面既有成人笔迹也有小孩儿涂鸦。
她道:“打扫还挺干净,看样子那些下人也不是完全不干活……隻是这大雨天的,风雨大得能将茅屋吹上天,居然没人出来把院内晾晒的衣裳收进去,这就很不合理瞭。”
祈善淡淡地道:“还有,那男人一身士人装扮,却生著一副凶相,目光凶狠,身上带著血气。说是士人更像草莽,且满口谎言——我担心不是不想收,而是无法去收……”
或者说,没命去收。
沉棠挑眉:“是土匪?”
祈善道:“时局动荡,落草为寇、打傢劫舍并不罕见。”
不仅不罕见,甚至成瞭某些人唯一的谋生手段,还会带著一村子人“发傢致富”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