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退下,让朕来(20)

“约莫七尺四寸的男人?”祈善喃喃一遍,脑中倏忽闪过一道灵光。

他知道沉棠说的是谁瞭!

“是瞭,的确少瞭这么一个人。”

这人或许还活著!

祈善将目光锁定在十一具尸体的手部。

这些尸体的手都很粗糙,肤色偏黑,长著许多老茧,即便是穿著绸缎的老嬷嬷也有一双常年干活的手,但这些尸体裡面唯独没有一双常年执笔的手。长期执笔写字会令指节变形,变形幅度与练字时的年纪、习字时的长短有关,这些尸体手上并无此种特征。

可他们方才待的偏室却有数张书架,窗漏前还有一大一小两张书案,书案上的竹简是给小孩儿啓蒙的。若啓蒙的孩童是阿宴,那么给他啓蒙的人,此时此刻又在哪裡?

当然,隻有这些细节还不足以证明什么,那个啓蒙先生也有可能白天教孩子,晚上回自己傢住著。可此前给二人开门的土匪有武胆却穿著一袭不怎么合身的褐色儒衫,这就有意思瞭。

可能性比较大的猜测就是这件衣裳不是土匪的,其主人正是那位给孩子啓蒙的先生。

祈善道:“然后呢?找到瞭有什么用?”

沉棠说道:“至少能知道些内情。”

祈善不由得失笑,提醒沉棠:“沉小郎君可还记得自己此时身份?且不说此事与你无关,即便与你有些干系,你这会儿被牵扯进去,一旦查过来,恐是泥牛入海,一去不返瞭。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碰到点儿事情就管一管,这是游侠豪客的做派。”

沉棠:“……”

这话虽不好听却是大实话。

她这会儿就该苟著而不是浪。

整个庄子也找过瞭,除瞭他们俩没有其他活口。没有线索,沉棠隻得重新穿上蓑衣,戴上斗笠,与祈善回到钱傢村,隔著雨幕都能看到守在村头等著谁的村正。恰好村正也看到瞭他们二人,急忙迎瞭上来:“二位可算回来瞭——”

沉棠遗憾道:“我们还是没找……”

谁知村正却说:“阿宴找到瞭。”

沉棠与祈善俱是诧异:“找到瞭?”

祈善又问:“他人呢?”

沉棠也问:“他先前跑哪儿去瞭?”

村正正为阿宴安全而开心,见两位陌生人这般热心,脸上笑容更盛。

他是专程待在村头等两位回来告知喜讯的,道:“阿宴先前被他老师喊出去,那位先生说要带阿宴离开,北上寻亲。因为出瞭点儿意外要立刻动身,这回儿已经上路离开瞭……”

沉棠与祈善面面相觑。

“阿宴的老师?”

“有什么事情这么急,连夜冒雨啓程?”

村正也不知道,他也不好过多询问。

沉棠问:“阿宴是自愿跟他离开?”

村正怪哉道:“小郎君这是什么话?”

沉棠尴尬讪笑两声。

村正又道:“放心,那位先生是好人。”

即便不是好人也不会是拐子,这年头的孩子不值钱,更别说一个有脑疾的痴傻儿,费瞭老劲儿拐卖他作甚?

这场暴雨丝毫没停下的意思。

钱傢村十几裡处。

浑身通红的骏马顶著大雨在密林穿梭,马背驮著一大一小两个人。年长那个一头灰发,看著年纪不小,一身月牙色儒衫,身披蓑衣头戴斗笠。小的那个什么雨具都没带,双手死死抓著缰绳。

仔细瞧,这个抿著唇,一脸严肃凝重之色的孩子不就是衆人找瞭半夜的阿宴?

“驾!”

马蹄落下,泥水飞溅。

红色骏马如一团火焰跃出密林,没有丝毫犹豫,一跃两丈,跨过湍急的溪流才堪堪停下。

“阿宴,可、可以瞭……”

虚弱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阿宴操控骏马半跪,单手搀扶虚弱的老人从马背下来,血水混合著雨水在老人脚下彙聚一片。他无力坐在地上,面色白中带青,右手始终捂著右肋下方位置,伤口不住有血流出。

老人深吸数次,缓瞭口气,借此压下伤口的剧痛,隻是额头青筋仍不受控制地跳动。

阿宴难过地看著老人的伤口,抬手帮他将歪掉的斗笠扶正,老人扯出一抹比苦还难看的笑容:“没事,所幸入得不深,应该死不瞭……”

过瞭一会儿,他便看到阿宴从湿漉漉的佩囊摸出一块拇指大小,沾著血液又被雨水打湿,早已化开大半的黏糊糊的饴糖。他递到老人嘴边,道:“老师,吃。”

老人笑瞭笑也没拒绝。

饴糖的味道实在算不上好。

他撕下自己的衣裳袖子,拼凑成简单的绷带缠住伤口。做完这些,他在阿宴的搀扶下站起身,自言自语道:“我们先找个能避雨的地方,再去补充些干粮去孝城……”

阿宴喃喃:“孝城?”

老人道:“对,先去那裡再做打算。”

这次的追杀能侥幸躲过,但下一次呢?

幸运不会总光顾他,要早做准备。

隻是苦瞭阿宴这个孩子,小小年纪要跟著他这个糟老头到处逃命,本想将他留下来,但是——孩子大瞭有自己的主意。

阿宴点头:“嗯,去孝城!”

“阿宴知道孝城在哪裡吗?”

“不知道。”阿宴指著骏马:“我们有大红马。”

老人忍笑:“你年纪还太小,大红马持续不瞭多久,强行维持会对你造成不小的负担……阿宴,将你的大红马收起来。为师情况好一些瞭,咱们先找个避雨的地方应付一夜……”

阿宴用力点点头。

这一夜过得格外得艰难。

沉棠醒来的时候,雨势已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