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火(42)
“下个月我们有运动会,师母到时要来玩么?”齐思的尾音将他扯回现实。谢司珩别开眼,打量起周围的平屋。
路边不知谁傢的空调外机在滴水,滴滴答,滴滴答,一秒三下,令人有点讨厌的节奏。
“运动会有什么有趣的?”辛澈问。
齐思想想那些项目大多是走个过场,要说有趣还真没有,不过又想到一点说,“有些项目会有老师参加,听说顾老师就报名瞭篮球赛,师母不来看看?”
“哦...他会打篮球?”辛澈话说出口,觉得不妥,马上改口道,“好多年没看他打球瞭,都忘瞭他在赛场上是什么样,有时间是得去看看。篮球赛是什么时候?”
齐思报瞭个日期,“初赛和我们排球安排在瞭一天,上下午,师母看完顾老师,顺便也来给我们排球队加个油呗。”
“你报瞭排球?”
‘对,我和老谢一起。他打主攻,我打二传。”
辛澈向身后看过去。
谢司珩眼睫恰好被一片拂柳的倒影遮盖住,带下一点流线型的阴影。他察觉到她在看他,脸稍稍转过来。
柔光减弱瞭他眼底的黑曜,从辛澈角度看去,他的瞳孔氲瞭一层琥珀色。
谢司珩刚才隻将他们的对话听瞭个大概,此刻不知道辛澈突然的停顿是因为什么。他在她直视的目光裡停下脚步,脸上表情浅含一丝茫然。
辛澈静静地看著他,随后莞尔地点头道,“谢同学参加的比赛,我当然是该去加油的。”
很平常的一句话,她说完,转回身和齐思继续向前走著。
而那句话却让谢司珩脚步滞留在原地。
这是她今天,第二次,没有拒绝和他出现在同一个场合。
如此反常,如此不像是她。
他紧盯她渐远的背影,心底浮起瞭一层异样的水雾,而水雾下蔓延出什么,谢司珩却在当下无法理清。
川菜馆的生意,比他们想象得还要好。
小桌还要等十分钟,老板搬出瞭几张板凳,又递瞭些茶水过来。
店门前没有太多遮蔽的阴凉处,辛澈挑瞭个靠门边的座椅,坐下,抬手挡在眼前,
齐思站著瞄瞭街道两侧,忽而不好意思地跟谢司珩耳语两句,扭脸对辛澈说,“师母,你们在这等著,我去买个东西。”
辛澈还没问去买什么,他已经拔腿往对面街跑去。她被太阳烤得眼睁不开,眨瞭两下,再睁眼,隻看得见他那件花色浓烈的衣摆。不过很快,衣摆也消失在她的视野内,因为有人长腿一迈,挡在瞭她的面前。
“别看瞭,他去买烟。”背著光,看不清他的脸,辛澈放下手,仰头,最先看到的是他的喉骨。
大概因为体脂较低的缘故,谢司珩的喉结比一般男生要凸显一些。辛澈看著,视线上移,平铺直叙地问,“你不去买?”
谢司珩答得干脆利落,“抽不起。”
“哦,也是。”都被人逼到傢门口要债瞭,确实也没钱买烟。
耳边掺杂瞭蝉鸣干扰,辛澈摆手,扇瞭扇风。她的臂膀摆动,牵扯领口。谢司珩不用太过低头,隻这样一个站立的姿势,就能瞥见一粒汗珠由她的颈间滑向前胸。
他目光微微一顿,将眼撇向一旁,不过几秒,又撇回来。
有什么好避开的,又不是没有见过。
谢司珩将眼神分散到她的发丝间,神色调转为平常。
不过令他没有想到的是,辛澈会向他抬起另一隻手,摊开手心。
她的掌心蒙瞭薄薄的一层汗,掌纹浅淡,但其中一条生命线细长,由拇指一直蜿蜒至掌底。
听老人说,掌纹淡的女子六亲缘浅,无论是父母,兄弟,抑或者丈夫,都难有与之亲近之人。
谢司珩不知道在这说法有多少可信度,他隻是淡淡地看瞭会,然后像是被那些掌纹牵引,手也不自觉地从口袋内抽出,随她一样,翻开五指。
“拿来吧。”辛澈手指曲起,做出瞭一个要回的动作。
谢司珩闻言,手小幅度地停搁在半空,然后快速地垂落下去,
“拿什么?”
“钢笔。”
“什么钢笔?”
辛澈不说话,侧歪著头,谢司珩又问瞭遍,“什么钢笔?”
辛澈还是不说话。
他看上去还真不像是在装傻,片刻后,她定定将手指收拢,眼盯向指尖,说,“没什么,问错人瞭而已。”
“什么意思?”谢司珩追问。
辛澈说,“跟你没关系。”
“那跟谁有关系?”
似是想问得更明白些,他倾身过来。
那片阴影急速扩大,辛澈抬眼,看向他,看他眼裡有种波动水草般地掠过,而后在她捕捉之前又消散不见。
蝉鸣一声盖过一声,盘旋在他们头顶,尖锐,高昂,好像要将热浪冲破。
等到不知叫到第几声,谢司珩重新插兜,挺直瞭背,下颌骨带动喉结轻轻地动。
“我的意思是...你是不是有什么东西丢瞭?”
辛澈身子后仰,靠向店铺冷气流出的方向,似笑非笑地问,“是又怎么样呢?”
静瞭静,谢司珩鼻腔一声轻笑,后撤一步,
“不怎么样。师母,是我多管闲事瞭。”
水煮牛肉,干锅仔兔,爆炒牛蛙,四菜一汤上完,光花椒就占瞭大半盆。
辛澈不是个能吃辣的,谢司珩也不是。
她不过是想找个由头和他们一起吃饭,而谢司珩是为什么要来吃这傢川菜馆,她就不知道瞭。
她见他被辣得唇瓣涨红,鼻头一吸一抽,跟个兔子似的,难免觉得好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