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火(43)
再看满桌隻有齐思吃得劲头十足,停下筷子,扭身去瞭前台冰柜,拉开门,欠身取出两瓶冰好的牛奶来。
牛奶是玻璃瓶装的,瓶身结瞭一层冷霜。
回到桌边,辛澈放下奶瓶,递出根吸管,“这个解辣。”她说著,将瓶身往谢司珩的方向推瞭推,
谢司珩手背触到冰凉,顿瞭顿,眼没抬,手也没接,隻轻声说瞭句谢。
不算诚恳,也不算敷衍。
辛澈无所谓他接不接受她这份好意,自顾地坐回瞭座位上,用筷子一颗颗挑出牛肉裡的花椒粒。
齐思刚刚顾著埋头吃肉,匍一抬头,看见谢司珩手边多瞭瓶牛奶,又看向辛澈,笑说,“师母偏心啊,牛奶怎么就隻给老谢一个人拿?”
“也给你拿瞭。”辛澈将另一瓶牛奶拧开瓶盖,插进吸管后,递给他。
两手交接的刹那,谢司珩眼皮斜斜掀起,再耷下,依旧没什么表情地继续扒著碗裡白饭。
齐思畅快地喝瞭一大口。喝完,看谢司珩一个劲地隻吃饭,不由说道,“哎,老谢你别光吃饭啊,多吃点肉,这么多牛肉呢。”他伸筷在盆地夹出一大块牛肉刚要放进他碗口,辛澈挡瞭下说,“他吃不瞭辣。”
“吃不瞭辣?”齐思转过头去,“那你还要拉我来这?我还以为你有多喜欢吃川菜呢,非要大老远跑来市区图书馆...”
“吃的瞭。”谢司珩打断他,像是为瞭证明什么,直接接过他那块牛肉,送进口中。
隔著一张桌子,辛澈仍能听见花椒在他齿间爆破的声响。
辛辣瞬间点燃瞭他的耳廓,他的脸灼烧起来,从颈处到耳后,无一不是红成一片。
他极其困难地吞咽,抿著唇,忍住舌底的生辣,却始终没有去动那瓶牛奶。
辛澈不发一言地看著他,觉得他固执地可笑。
不过她又想,这是他们第几次见面?
好像是第五次。
此前他在她面前展露过很多面,轻浮,浪荡,不屑一顾,每一面都是可恶的。但是年少的人,毕竟年少,没有岁月和阅历的加持,即便僞装,也不过是浮于表面的,是轻易可以被揭穿的。
不像顾明成,已经把那套假面嵌进瞭血肉裡。
所以,他应该也没有他那么难对付。隻不过需要时间罢瞭。
辛澈手撑住下巴,不再去看他,随手将盘中的花椒粒,拨弄到桌底,一脚踩碎。
结完账,齐思出去抽烟。
辛澈和谢司珩坐在店裡吹冷气。
谢司珩额前碎发汗湿又吹干,粘在一处,辛澈看著,抽出两张纸巾递过去。
没想,他推开她的手,挑眉道,“师母突然对我这么体贴,是怕我欠钱不还,还是怕我暴露我们的事?”
辛澈把纸巾迭好,放向台面,借用一种坦诚地语气说,“比起前者,我当然更怕后者。”
“哦?是么?”谢司珩勾唇,指关节有一搭没一搭地轻敲桌面,“既然怕,为什么还答应吃饭,既然怕,为什么还要来看我们比赛?你不该避著我才对么。”
“因为我知道,你想见我。”辛澈直视他,“拿走婚戒也好,提出三次约定也好,或者像今天诓骗齐思来也好,你不都是为瞭见我么。”
敲击声停瞭一瞬,
辛澈端起茶杯,抿一口,不急不慢地说,“虽然我不知道你这么做的原因是真如你所说,隻是想占有我,还是出于别的複杂目的。不过谢司珩...”
“我们毕竟不是敌人,不是么。”
“所以师母想怎样,用这种小恩小惠笼络我,然后让我能心甘情愿地拜倒在你裙下?”
“...算是吧。”辛澈居然不置可否地点头。
又静瞭十几秒,谢司珩嗤笑一声,“撒谎。”
辛澈耸耸肩,“你不信就算瞭。
窗外,齐思抽完最后一口烟,将烟头按向垃圾桶,碾灭。
火光化作一缕烟雾,他扬手挥开,抻瞭个懒腰,一回头,正看谢司珩从窗内向他看过来。
玻璃窗上粘贴瞭一处海报,挡住他大半视线。他看不全谢司珩的动作,隻见他像是把什么玻璃瓶一类的东西丢进瞭脚边垃圾筒。
瓶身砰然掉落,发出一声闷响,无数奶沫上浮。
辛澈瞥向脚边,皱眉道,“浪费。”
谢司珩却不以为然地笑,“师母,记好瞭,下次给过别人的东西,就不要再给我。”
Chapter18 棋局(一)
玻璃瓶静静躺在垃圾桶裡,奶沫混合进油渍,把原先的乳白色搅得混沌而粘稠。
他扔瞭玻璃瓶的手还搭在桌边,五指随意地曲起瞭一个弧度,勾勒出抛置的弧度。
辛澈眼睛由那块油斑移落到对面人的脸上,谢司珩也在看她。
-给过别人的东西,就别再给我。
语气漫不经心,眼神却很定,投射在她身上,和日光融为一体。
不过太阳照得久瞭,人本能地倦怠。
辛澈改为两手一同托住下巴,捂唇打完一个哈欠,慢慢说,“你这话,我好像听别人也说过。”
谢司珩收回手肘,后仰,问她,谁。
辛澈说,“林黛玉。”
“...”
辛澈清瞭清嗓子,刻意换瞭另一种腔调,说,“这是单单给我的,还是别的妹妹都有。要是别人都有,那我可不要。”
她学得惟妙惟肖,有点矫情,又不知道为什么,矫情得并不让人讨厌。
一口气咽完,谢司珩曲起手指关节,眼尾压低,冷冷淡淡道,“师母是欺负我没看过红楼梦?林黛玉可没说过后半句。”
“是么。”辛澈眨眨眼,诚恳地说,“那看来是我记错,把你和林黛玉混为一谈瞭。不过,你以后还是不要说这种酸气的话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