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火(44)
“酸气?”
“是啊。”辛澈停顿,目光转向正走进门的齐思,笑瞭笑,后又转回到谢司珩,一半身子忽然伏过桌面,像是想凑近他耳边。
谢司珩身子微微动瞭动。
光影下落,谢司珩看到她脸上金黄色的光,也看到她睫毛颤动。她的皮肤很白,不是沾染瞭脂粉的白,而是一种瓷白,像白玉,但有时候又会让人觉得那白色是冰冷的。
他目光不自觉流连到她的唇上,淡色的薄唇,一开一合,几乎是带瞭种天真的语气,说,“因为你这样,会让我误会你真的在吃醋。”
言毕,她唇牵扯起一记意味不明的笑。
罕见的,极为灵动的一个笑,显露在她眉眼之间,像是因为赢瞭一步棋,独属于获胜者的笑。
谢司珩将那笑纳入眼底,眸色渐沉,下一秒,又恢複如前,
“师母,借用你的话来说。”
谢司珩侧目,贴近她耳边,一字一顿道,
”你这是在自作多情。”
烟味先一步过来,再然后是齐思走到瞭他们桌边。
辛澈已经坐直瞭身体,而谢司珩还维持著刚才前倾的姿势。
“吃饱瞭么?”辛澈仰起脸,笑意盈盈地问他。
“嗯。”齐思挨著谢司珩坐下,瞥瞭眼他的脸色,问,“你们聊什么呢?”
“没聊什么。”辛澈自动忽略谢司珩投来的眼神,给齐思倒瞭杯冰水,自然地说,“聊聊林黛玉而已。”
“林黛玉?”
“嗯,聊林黛玉爱吃醋。”
“哦,小姑娘傢嘛,爱吃醋正常。”齐思端杯呷瞭口,刚想继续说自己都对林黛玉的看法,谢司珩一下站瞭起来。动作幅度之大,撞得他杯子裡的水洒瞭半身。
齐思赶忙放下杯子,边抖搂衣服上水渍,边不满道,“我去,你起来倒是说句话啊,吓我一跳。”
谢司珩眼没看他,也没看辛澈说,“吃完瞭走吧。”
“著什么急啊。”
“别人还要赶著上班。”
他说完便两手插兜,直走出瞭店门。留下齐思一头雾水地思索...
抽根烟的功夫...这小子怎么瞭?
回去的路上,谢司珩还是拖沓著双腿,走在最后。
地面树影斑驳,他的脚步很沉,一脚一脚踩过去,踩到某人细长的倒影,忽然站定,抬头,原来前面是红灯。
齐思和辛澈站在斑马线上,抱著胳膊数秒,谢司珩距离他们五步开外,头转向一边,眼睛瞟天。
天上的云纹丝不动,压在头顶,沉甸甸的,压得人莫名烦躁。
谢司珩看瞭两秒,眯起眼,走到路边,伸手扯瞭片叶子,沿著叶茎撕碎成一片片,在指腹间搓弄开。
齐思还在和辛澈聊天,也不晓得他哪来那么多话。从小学讲到大学,讲瞭一箩筐的话,听得谢司珩耳朵生茧。
“师母,你可不知道,当初为瞭写入党申请书,我足足抄瞭三十多遍才算合格,那把我累的。”
“你们每个人都要求必须写么?”
“也不是必须,隻不过辅导员发话瞭,大傢也不好不参与。”齐思聊到这,想起什么,扭头指著谢司珩努努嘴说,“老谢就没写过。”
辛澈跟著他转过去,“为什么?”
“他当时没成年,达不到要求。”
辛澈象征性地哦瞭一声,目光扫过谢司珩鬓角。
她的目光很清淡,没有好奇,也没有其他意味,仿佛就是在听一则无关紧要的八卦。
谢司珩不经意撞上那双眼睛,手一顿,偏过头去。
明摆著不想看她。
过于明显的情绪外露,像是坚硬的雕塑被砸碎瞭一角,露出最原始的本貌。
辛澈不动声色地背过身,接著问齐思,“那他在你们那届算是年纪最小的?”
“对,他大一的时候才十六,基本上比我们同学都要小两三岁。”
“小两三岁,你们为什么要叫他老谢?”
“哦..其实本来他不叫这个外号。”齐思挠瞭挠头,笑瞭声说,“他那时候总是翘早八的课,所以我们一开始..都叫他...早...额...”
话音戛然而止,辛澈还没反应过来,问,“早什么?”
“...没什么没什么..”齐思尴尬打哈哈道。
当初谢司珩因为年纪小,又顶著天才光环入学。难免会招来嫉妒,有人看他不顺眼,故意取瞭个难听的外号,恶意排挤他。
后来谢司珩知道瞭,没说什么,隻是约瞭挑事的人见瞭一面。
那一面到底发生瞭什么,齐思不得而知。隻是从此之后,学校裡没人敢公开和谢司珩作对。
不过背地裡造谣生事的人却有增无减。
齐思觉得,也是应瞭那句老话-木秀于林,风必摧之。
往事不经意说走瞭嘴,齐思瞄向谢司珩,怕他不高兴。
不过那小子似乎压根就没把注意力放到他们这,齐思舒瞭口气,把话头圆回来说,“后来就是有天他难得去上瞭早课,主任一见,胡须一撇,玩笑说,哟,您老人傢终于肯起早来上我的课啦,真是百年奇闻,”齐思模仿主任说话时的样子,逗著辛澈。
辛澈配合地笑笑,齐思继续说,“打那节课起,我们就老谢老谢这么地叫顺口瞭。”
“这称呼,听上去倒和他气质不怎么符合,”
“嗯?”
“老谢,乍一听以为是个老实人,”
“啊..."齐思即刻明白过来辛澈的意思。
谢司珩的气质..确实和老实沾不上边。
齐思踢开脚边一块碎石,看瞭看不远处蹲著玩草的谢司珩,忽然说,“他性格虽然有点野,但也没有谣传得那么过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