偏航(57)
周敬航看垃圾似地扫过他,他双手收在上衣口袋,口吻讥嘲:“如果我喜欢,我不答应呢?”
庄铭露出遗憾的表情:“那隻能互用手段瞭。说实话,敬航,我不理解鬱理为什麽看上你。你,并不表裡如一。”
周敬航笑起来。修长眉宇轻轻挑起,眼底没有笑意,隻有一片荒唐的冰冷。
“教训我,你算什麽东西?”他说:“鬱理不是货物,也不是东西,少玩推来让去那一套。你喜欢她,你自己追。别搞冠冕堂皇的说辞,没用。”
周敬航确实不把庄铭放在眼裡。这和对方傢世无关,他单纯看不上这个人罢瞭。
就算自己真的不是什麽好东西,也轮不到庄铭装什麽置身事外的清醒明白,至少他没有公开一个的同时又养著十几个。
庄铭修养在他之上,或者说,他热衷于维持自己摘衆人眼裡树立的形象,他不想轻易打破假象。
不远处,夏嘉扬湿漉漉地被人捞上来,紧接著一块奶油蛋糕摔到他脸上,他本来想往后一躲,结果梅开二度,再次摔入水中。
闹到这程度,还没翻脸,脾气真是好。
庄铭收回视线,他扯扯嘴角,也跟著佛口蛇心地笑:“跟我打个赌吧,敢吗?”
这句话在他们之间凝滞不动的气氛中,缓慢旋转、缓慢上升、缓慢定格。
周敬航皱眉看向他。把女人当赌注,世界上怎麽会有如此垃圾和无耻的人。
他克制口吻裡暴躁,侧身撞过他:“无聊。”
“敬航,别急著拒绝。”庄铭在他身后说:“相信我,这会是一场很有意思的游戏。我期待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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鬱理在三天后醒来,头痛欲裂。
她的记忆变成一段又一段支离破碎的画面,昏迷前的最后几个场景,盛大华美的T台,漂亮完美的定点,庆功宴的香槟合照,还有一辆猩红色梅赛德斯,她们深夜驰骋,纵情四海。
然后、然后?
狠狠踩死的油门,不受控制的方向盘,剧烈轰天的火花,硝烟混杂著鲜血的味道......
这群年轻模特超跑飙车,鬱理坐副驾驶,没料到开车的美国白妞竟然high过瞭头,开车像飞车,差点送她去见马克思。
麻药失效,全身没有一处不叫嚣疼痛,鬱理下意识抬手撑额,刚虚弱动作,一隻手从天而降,稳稳扣住她缝过针的腕骨。
“别动。”潘多拉的声音冷冷传来:“好消息,你还活著。坏消息,你骨折瞭。”
她头上缠著厚重绷带,双眼更是陷入一片绝对黑暗,这股仿佛能吞噬一切力量的黑暗让她感觉十分不详。
鬱理感觉到有人用手掰住她下颌,左右转瞭转,女人尖利的指甲刺入皮肤。
“脸没事,别担心。我会给你放三个月的假,你趁这段时间好好休息。”
一生奉行吸血主义的资本傢什麽时候有过温情,鬱理用另一隻尚可挪动的手拍在潘多拉手背,力道轻得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Joey,她怎麽样?”鬱理蹙著眉,她的大脑越来越疼,仿佛有人拿电钻刺激每一根神经。
Joey是开车的白妞。
潘多拉沉默的时间更久。
她很少感到不安,但吊著点滴的手背微微蜷缩。仅仅是这麽微不足道的一个动作,牵肌伤骨,她后背濡湿一层热汗。
“她......情况比你坏,还在ICU,下过一次病危通知书。”
充满冷冽气息的病房陷入寂静。
潘多拉将她失去光泽感的长发拨到后腰,借著这个动作伸手按呼叫铃,鬱理很快听见一阵有条不紊的脚步。
他们对她做瞭全面检查,和潘多拉沟通时却提出要到走廊。
鬱理出声打断,她这几天靠营养液续命,嗓音很哑。
“在我面前说。”她用英文重複,“现在。”
潘多拉没骗她,她算轻伤,除瞭左手骨折和一些皮外伤,简直和死神擦肩而过。相比之下,Joey仍然躺在重症监护室裡生死未卜。
鬱理没有被他们掐头去尾的语言骗到,她看不见,隻能朝著某个听起来应该是谈话中心的方向挥瞭下手。
她冷声质问:“我的眼睛,怎麽回事?我瞎瞭吗?”
病房裡的人不约而同地安静下来,鬱理可有可无地猜想,他们或许正用一种同情或怜悯的目光看待她。
她很不喜欢这种被视为弱者的感觉,久不得答话,她忍住翻江倒海的疼痛,再问一遍:“告诉我,我可以接受。”
“鬱小姐,是这样--”
尽管有些专业术语直译得不大正确,但她听得懂“眼部轻微骨折”、“左眼视网膜损伤”、“视力下降”还有“存在失明风险”。
潘多拉她紧紧握住鬱理的手,察觉她指尖正不受控的轻微战栗。
“我请来全美最有名的眼科医生,你放心,不会有事的。”
扼住脆弱咽喉的黑暗让她想起七岁时的坠海。年幼的她疯狂恳求Alessia不要这样,求求你妈妈,我很害怕,我想回傢,我不会再不听话。
回应她的是疯狂提速的油门和遽然失重的坠空。她像发瞭疯似地去拽车门,尖叫,不停地尖叫。但改装过的车身岂能被小小的七岁女孩儿破坏。
她觉得自己乘著一隻五彩斑斓的蝴蝶,坠入一个盛大的死亡陷阱。
时隔二十年,鬱理再一次感受到害怕或绝望。
她真的怕自己瞎掉。
如果瞎掉,还不如直接去死。看不见花花世界的人生还有什麽意思?
潘多拉一眼看穿她自暴自弃的想法,用力在她肩膀掐瞭一下,鬱理痛得皱眉,但固执紧抿的唇角没漏出半点吟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