偏航(59)
他仿佛白衬衫代言人,外搭很酷很帅同时拽得二五八万的冲锋衣外套,又直又长的两条腿踩一双泛著冷光的工靴。
他的眼睛,又沉又深,整个人站在一片纯粹的黑暗中,一动不动地看著她。
鬱理问他:“你干什麽?”
片刻,听见他冷漠回答:“你手机呢?”
手机?在车祸中摔坏瞭。我现在眼睛不好,潘多拉不让我看电子设备。她这样解释。
周敬航皱眉,语气比第一句话更加不善:“等著。”
她一楞:“什麽等著?”
周敬航觉得需要把一句话说两遍才能听懂的人都是傻x,但他头一回没有生气,而是咬著牙再重複一遍:“等著,我会来找你。骗子。”
前后两句话有什麽关联吗?鬱理又觉得黄金矿工来她脑子裡挖矿,疼痛让她回到现实。
双眼依旧覆盖医用纱佈,每次醒来永远分不清白天黑夜,她无法从医护人员的脚步声分清时段,隻能绝望地或躺或坐,全心全意地扮演一位美豔哑巴。
她不肯说话的幼稚举动令潘多拉微微犯难,但比起暂时死不瞭的鬱理,潘多拉手头还有堆积成山的工作,她不得不请瞭位五位看护伺候这位大小姐。
五个人来回走动的脚步声响在私密性极强的高级病房非常震撼人心,鬱理感觉自己头更痛瞭。
她试图用手寻找置物柜的水瓶,一般她开始不知死活地动作,那五位素未谋面的看护会一拥而上。
今天很奇怪。
病房静悄悄的,没有任何声音。
潘多拉告诉过她呼叫铃在哪,鬱理在“自力更生”还是“当个废物”的二选一中不坚定地摇摆一下。但是,一双陌生的手牵住她,碰到瞭水杯的玻璃质地。
那不是一双女人的手。
鬱理立刻皱眉,她用英文问:“你是谁?”
她的车祸事故不包含任何涉黑寻仇成分,怎麽会出现三流电视剧中被暗算的情节——这杯水,她还能喝吗?喉咙实在很疼。
没有人说话。
鬱理又换瞭另一种语言问他,你是谁?
......不对啊。车祸是把我撞成瞎子而不是傻子,who are you这种国际通用口语,怎麽可能听不出来。
她抿紧唇,反手摔砸杯子,试图制造混乱动静,同时够著手重重去锤呼叫铃。
手腕被人截住,她很用力地挣瞭下,对方沉默以对。
潘多拉安排的医院,安保性和私密性全美第一,她不担心会有任何意外情况发生。
所以眼前这位看不见的陌生来客认识她,并且身份能够通过潘多拉安排的层层保镖。
想通关窍,鬱理再次用英文命令:“松手”,此时语气已经很坏。
“松手,周敬航。你弄痛我瞭。”
三秒后,对方轻轻笑瞭声,真的松瞭手。
“理理,有人说过你生气时,很像一隻猫吗?”
......竟然是庄铭。不可思议,怎麽会是他?
就算现在欠缺首要条件,庄铭也是鬱理头一号不想打交道的对象。她觉得他很油腻,就像演完电影《猫王》的Austin Butler。故作深沉的气泡音,她并不觉得蛊人,隻觉得他应该去隔壁耳鼻喉科看病。
“没有人会对我用低级比喻。”她不客气地出声赶人:“你现在,出门左转,把我的保镖喊回来。”
庄铭又是一声笑。
他捡起玻璃杯——铺瞭高级的波斯地毯,脆弱的玻璃制品毫发无伤。他借用病房自带充盈香气的干净洗浴室,把杯子冲洗干净。
庄铭重新把接瞭温度适宜的水杯递给鬱理,她却扬手,再一次打落。
“出去。”她说:“不要让我以不体面的方式收场。”
庄铭没有生气,他拉过一张椅子,坐在鬱理面前,垂著眸,若有所思地打量她。
她瘦很多,甚至有点脱相。
手腕隻剩皮和骨,长发没有光泽。一双眼睛被蒙著,但纱佈之外的饱满颅顶、前额,黄金比例的鼻尖和失去血色的苍白嘴唇,显露出另一种难能可贵的、仿佛用生命滋养绽放的美。
“为什麽,你会把我认作周敬航?”他问出自己最想知道的问题。
鬱理勾眉,她觉得这男人真有意思,她怎麽可能认得出周敬航,他们又不是那种凭借气味脚步声或小动作就能认出彼此的soulmate。
“我没有认出谁。”她用没有留置针的手捏著喉咙,平静说:“如果可以选择,我希望,我见到的第一个人,是周敬航。”
庄铭有很长一段时间没说话。
鬱理懒得搭理他,自顾自摸索著下床,重新取出一个没有被他碰过的杯子,自力更生走到净水机。
新时代女性不依附男人,唯一美中不足的是,她错按瞭温度键,杯口冒著蒸得手指疼的热气。
“那你失望吗?”他双脚踩著地毯,作为支撑,吊儿郎当地翘著椅子问:“周敬航恐怕还不知道你受伤的消息。我是说,理理,如果一个人真的在意你,就算消息闭塞,交通不便,他一定会想办法,翻山越岭,来见你。周敬航,不会为你做到这个程度。”
鬱理烦躁地撑住额角,她把杯子倒空,不打算再次尝试接水。
“废话好多,我听不懂。”她说:“别拿你的话术对付我,没用。”
这声没用,让他瞬间回到和周敬航对峙的晚上。
她用如出一辙的口吻语速,和无比相似的冷酷表情,对他发表尖酸刻薄的抨击。
庄铭一直游刃有馀的表情瞬间破裂。
他紧紧攥著左手,片刻后深吸一口气。不知道谁在病房裡放的香氛,味道清新好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