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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伯驹书(2)

年轻时恨不得日夜厮混,没什麽事是在床上解决不瞭的。

现在我们两个也不老,却好像没那麽多兴致瞭。

来到裁缝铺,老板热情地招呼我,说有新到的料子。

话音刚落,从裡面走出一个人,一身月白长衫,容貌昳丽,宛若仙姿。定睛一看竟是云岚。

云岚见我,微微吃惊道:“宋公子。”

我对他颔首:“云公子。”

“好巧。”他笑道,“要不要到我那坐坐?”

第3章 03

时隔两个月,我又来瞭抚仙楼。

上午没什麽人,云岚领我到一间雅座,为我泡瞭一壶碧螺春。

“有些时日没见,宋公子消瘦不少。”他说。

我笑笑:“云公子愈发光彩照人瞭。”

说到底我们隻正式见过两面,此前我对他的听闻大多来自顾伯驹身边的小侍女阿玥。

“将军又去扶仙楼瞭,与云公子吃茶。”

“那琵琶有什麽好听的,将军今天听瞭一整天。”

“公子你快管管他呐,他,他们亲嘴!我趴在外面看得一清二楚!”

……

诸如此类,我不胜其烦。

阿玥是顾伯驹十八岁那年在打仗途中捡到的蛮族小姑娘,那时她隻有五岁,是个孤儿。顾伯驹看她可怜,捡回来丢在我身边教养。

可惜阿玥不爱读书,比起跟我上学更愿意跟顾伯驹去军营舞枪弄棒,久而久之,顾伯驹习惯将她带在身边,对外称她是侍女。

说是侍女,其实与我们两个的养女无异。

顾伯驹私会小情人也不避著孩子,我对此嗤之以鼻。

“不瞒公子,在下会一点医术。”云岚不紧不慢地喝瞭口茶,说,“瞧公子面色,像是病瞭很久。没去看看大夫麽?”

云岚都看得出我病瞭,顾伯驹看不出来。

我心裡好笑,语气也带瞭笑意:“我病瞭不是正好?”

“话不能这麽说。”云岚也微微一笑,“公子病瞭,顾将军要心疼的。”

我早该猜到,他知道我和顾伯驹之间的关系。

“顾将军时常与我提起您,他说您骄矜任性,令人又爱又恨。你们从小一起长大,明明你小时候那样天真可爱,现在却愈发骄傲冷漠、不爱理人瞭。”

云岚複述著这些话,脸上始终挂著淡淡的笑意。

我胸闷得像堵瞭块石头,心尖一揪一揪的疼,为瞭不让自己在他面前失态,故作镇定道:“他连这些都对你说。”

“他什麽都说。”

什麽都说……

原来顾伯驹的沉默隻是对我。

“男人嘛,妻不如妾,妾不如偷,不挑妻子的错,怎麽心安理得在外面醉倒温柔乡呢。”云岚脸上终于多瞭些微笑之外的表情,漠然中带著几分讥讽,“公子倒也不必为这几句话黯然神伤,保重身体要紧。”

说完他站起身,对我淡淡一颔首:“时间不早,在下先失陪瞭。”

云岚离开后,我一个人坐瞭很久。

窗外豔阳高照,正午的阳光晒得刺眼,我却觉得冷,五髒六腑一阵一阵发寒。

我好冷。

我好想问顾伯驹怀著怎样的心情与云岚提起我,贬损旧爱来讨好新欢麽?抑或以我的不近人情,为云岚的温柔体贴做衬。

他竟说我高傲、任性、冷漠……可是我不该麽?

我的堂兄是皇帝,父亲是亲王,母亲是郡主,我生来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凭什麽为他伏低做小?

爱我时说我刁蛮可爱,不爱瞭便是骄矜冷漠,变的从来不是我,是顾伯驹的心。

我不禁发笑。

有泪水落入茶盏,泛起层层涟漪。

第4章 04

我又梦到那个雪夜。

醒来床榻冰凉,顾伯驹一夜未归。

那是我人生中最煎熬的一个夜晚,我跪在庭中,恳求父母原谅我不孝,可他们从始至终未出来看我一眼。

我从天明跪到天黑,又跪到天明,雪下瞭一夜,到最后我失去知觉,浑身僵硬麻木,倒在黎明的微光中。

听阿玥说她找到我时我烧得不省人事,连大夫都说恐怕救不回来。是顾伯驹冒死闯进皇宫,请来太医才捡回我一命。

那次之后我原本强健的身体变得虚弱不堪,膝盖也落下病根,一到雨雪天气钻心刺骨的疼。

那是我第一次看到顾伯驹的眼泪,他跪在我床边,说会永远照顾我,再也不让我受委屈。

他食言瞭。

窗外下起小雨,我的骨头开始隐隐作痛。

我起身披上衣裳,来到外间发现阿玥竟然守著我,一个人蜷在丫鬟守夜的小榻上浅眠。

听见声音,她像隻灵敏的猫睁开眼睛,坐起来问:“公子。您怎麽起来瞭?”

“将军呢?”我问。

阿玥没有回答,目光闪躲著不敢看我。

我心裡大抵有瞭数:“你知道他在哪。”

沉默片刻,阿玥点点头:“嗯。”

“带我去。”

“公子……”

“带路。”

阿玥拗不过我,隻好将我领到抚仙楼。

夜深瞭,这裡仍旧灯火通明,丝竹管弦嘈切不断。

阿玥熟门熟路地领我上楼,四周渐渐安静下来,她把我带到最裡面一间厢房,皱著眉头说:“将军在隔壁。”

听墙角这种事于我而言还是第一次,倒也新鲜。

我坐下来,为自己倒瞭一杯茶。一墙之隔的声音虽然不大,传进耳朵裡却还算真切。

——没想到云岚那样冷清的一个人,床上叫起来这样哀婉动人,连我都不免心痒。

至于另一个低沉的声音……

“公子,”阿玥突然握住我的手臂,小心翼翼地摇瞭摇,“我们回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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